楊小顏
劉桂的老爸是屬于最先富裕起來的那一撥人,在這個城市的富人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劉桂是個獨苗,生在這樣的家庭,自然就像咱們的國寶大熊貓那樣珍貴,從小到大,就像長在一個蜂蜜罐子里,要多甜有多甜。他今年才上初二,可是身上的穿戴全是世界名牌,上學、放學專車接送,穿衣、吃飯有兩個專職保姆侍候,就是上個街,屁股后還跟著個保鏢暗中保護。在學校里,老師同學見到劉桂,都開玩笑地喊他“劉總”。
這年暑假,學校開展了一個很有意義的活動:組織學生到貧困山區學校結對子交朋友,劉桂在老師的鼓勵下也報了名。到山區學校后,他被安排和一個叫楊小力的學生結對子。兩人一打照面,還真是有緣,居然長得有幾分像哩。只是一個穿著漂亮的校服,一個穿著補丁衣褲。他們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在學校聯歡活動之后,接著安排城里孩子到寨子里見識一下真實的農村生活。也巧了,那個寨子就是楊小力的村,離學校有一個鐘頭的山路。一路上,楊小力對劉桂那套漂亮的校服贊不絕口,劉桂心中一動:來之前,老師要求大家要給山里的小朋友一些幫助,他正愁不知道拿什么幫助楊小力呢,這下有了,就把身上這套校服送給他。
他把想法跟楊小力一說,楊小力直搖頭:“不行啊,你送給了我,自己穿什么呢?”“我就換上你的唄!”劉桂興奮地想,穿上他的衣服,這才叫跟農村零距離接觸呢!楊小力撓撓頭:“這樣你不是太吃虧了!”他拗不過劉桂,只好點頭同意了。他們悄悄地落在后面,把衣服換了,劉桂眨眼就變成了一個農村孩子,就是臉蛋白了點。
到了寨子,劉桂興致勃勃地跟楊小力到他家參觀,這兒看看,那兒摸摸,很多東西都沒見過。玩了一會,劉桂感覺肚子有點不太對勁,忙問楊小力衛生間在哪里。楊小力帶他到茅坑前,說里面已經備有擦屁股用的小篾片了。劉桂捂著鼻子探頭瞧了一眼,嚇得連連后退,這樣“開放”的廁所他肯定拉不出來。楊小力想了想,就把他帶到寨子后山一塊地瓜地,挖了個小坑,抱歉地說:“實在對不起,你就將就一下吧!”說完,他下到山后等著劉桂。
劉桂只好皺著眉頭屈就了。坐慣了抽水馬桶,換了環境一時還真拉不出來,他哼哼哧哧了十幾分鐘,總算解決了問題。回到寨子,卻不見了楊小力的身影。他急忙在寨子里找了一圈,連老師同學都不見了,看來他們已經回學校了。劉桂急忙拔腿就追,出了寨子,卻不知往哪兒走,一看旁邊地里有個人,忙上前問路:“大叔,請問到學校走哪條路啊?”
那個人抬頭看了一眼劉桂,罵了一句:“小王八蛋,你又想尋我牛哥的開心吧!你小子天天到學校,路都認得你了,你會不認路?”
劉桂一愣,隨即就明白了:這位大叔一定把他當成楊小力了。他急得直喊:“喂,你看錯人了,我不是這個寨子里的,我是從城里來的啊!”
自稱是牛哥的那個人也聽出來劉桂的聲音不對,詫異地走上來,仔細地打量劉桂,搖搖頭說:“看樣子你確實是個城里人,可看你穿的衣服又像是咱寨子里的人。”
“我真是從城里來的!”劉桂焦急地說,“快告訴我到學校怎么走?”牛哥卻不管他,歪著腦袋盯著他看,忽然一拍大腿說:“城里我也認識幾個朋友,你的樣子確實長得很像一個人……”劉桂心里一動,別人都說他跟老爸長得特別像,可能這個人認識他老爸哩!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身份亮了出來。果然,牛哥眼中一閃,驚喜地問:“劉有福真是你爸爸?”
“如假包換!”劉桂一挺胸膛,“我就是劉有福的兒子!怎么樣,相信了吧?快說到學校走哪條路吧,我的老師同學都走了半天了。”
牛哥點點頭,還挺熱情地說:“我帶你走吧,你一個人是走不出這座山的。”
劉桂跟著他走了好久,漸漸地感覺有點不對勁了,怎么這條路跟來時的不大一樣呢?再走了一會,前面還不見老師同學的影子,劉桂警覺起來:“牛哥,你這是要把我往哪帶啊?”牛哥回頭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放心,跟我走沒錯!”劉桂感覺他搭在肩膀上的手使上了勁,心里“咯登”一下:他知道我老爸是誰了,會不會想打我的壞主意?一想起老爸往常叮囑自己不要輕易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還不以為然,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壞人,現在看來,老爸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劉桂再一瞧牛哥,只見他沉著臉一言不發,心里不由得涼了半截:這下可怎么辦?在這種鬼地方,真是叫天不應、呼地不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走了一段路,轉了個彎,前面有幾間木板屋。劉桂知道這條路肯定不是去學校的路了,因為來的時候他沒見過這幾間房子。他嚇得臉都白了,顫抖著問:“牛哥,這不是去學校的路啊!”
“對了,你還認得路哩!”牛哥“嘿嘿”一笑,“我想請你到我家做客!”說著一使勁,把劉桂推進了木屋。劉桂驚恐地瞪著他問:“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沒啥,就是想跟你聊聊。”牛哥坐下來,抱著一只水煙筒咕嘟咕嘟抽了一陣水煙,這才不緊不慢地說,“你知道我為啥認識你老爸劉有福嗎?”
劉桂沒吭聲,他想,我老爸這么有錢,認識他的人多了。牛哥接著說:“因為我為他打了兩年工,算算工錢也有3萬多,可我一分錢也沒到手,你說,我該咋辦?”
劉桂恍然大悟,原來老爸欠了他的工錢:“這容易啊,我回去叫老爸給你。”
“他要是愿意給,就不用等到今天了。”牛哥冷冷一笑,“老實說吧,這幾萬塊錢我也不想要了,就當丟了一樣。”
劉桂給他笑得汗毛倒豎,緊張地問:“那、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嘿,我給你老爸白打了兩年工,你就給我補上這個損失吧,給我種半年地行了,誰讓你們是父子呢!”說著,牛哥得意地大笑起來。
劉桂大吃一驚,苦苦哀求牛哥放他回去。可無論他怎么哀求,牛哥就是黑著臉,看樣子,他是鐵了心要拿劉桂報復劉有福了。劉桂暗暗叫苦,心里一個勁地埋怨老爸。他想,老師和同學們怎么不等齊人就離開寨子呢?哦,對了,一定是他們把楊小力當成他了。唉,早知道這樣,就不跟楊小力換衣服了。可是,楊小力為啥不向老師說明白呢?劉桂突然倒吸一口氣:啊!一定是楊小力想到城里玩,將錯就錯,冒名頂替起他劉桂來了。劉桂越想越驚,越想越氣,老爸說的沒錯,人心險惡,想不到楊小力竟是這種人!
不一會,天黑了下來,牛哥做好了飯,看了一眼劉桂,說:“咱們老百姓優待俘虜,快來吃吧!”
劉桂坐到桌旁一看,桌上只有一盤青菜,而且不見一點油星,這樣的飯菜怎么吃得下?他勉強扒拉了兩口就放下筷子,牛哥也不跟他客氣,把飯菜一掃而光,然后指著屋角的一張破床說:“你晚上就在這睡,你要是打算趁我睡熟逃走的話,別怪我不提醒你,這兒毒蛇多、野獸兇,丟了小命就只好怨你自己!”
劉桂躺在那張破木板床上,一陣陣汗酸臭味沖得腦袋都昏了,蚊子又多又猖狂,一咬一個大包,他心里又驚又怕,哪睡得著?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剛剛睡著一會,就被人一把從床上扯了起來,睜眼一看,原來是牛哥,不由分說往他手里塞了把鐮刀:“開工了少爺,跟我走吧!”
劉桂跌跌撞撞跟他到了田里,牛哥吩咐他割禾,他負責打。劉桂拿著鐮刀端詳了半天,這才戰戰兢兢割了起來,他哪用過這玩意,沒割幾下,手指就被劃破了一個口子,鮮血一下流了出來。牛哥瞪了他一眼,在他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給劉桂包扎好,然后又指點了幾下使用鐮刀的竅門。劉桂忍著痛,按照牛哥教的方法割,這下果然順手多了。
但這活太累人,劉桂在家哪干過這個?他割幾下就要直起腰透一陣氣,兩只白白嫩嫩的手心很快就磨出了水泡。牛哥兇巴巴地一個勁催他要快,像趕牛一樣吆喝個不停。不一會,太陽就升到頭頂了,熱辣辣的陽光直照下來,像火燒一樣。劉桂只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真想一頭倒在田里。就這樣又干了兩個小時,好不容易才聽到牛哥喊了一聲:“收工!”
回到木屋,劉桂一躺到木板床上就不想起來了,從沒受過這樣的罪,只感覺全身骨頭都要散了一樣。牛哥做了飯,叫他起來吃。劉桂昨晚沒吃什么東西,又干了一個上午的活,肚子早餓成了一張紙,撲到桌子旁,捧起碗狼吞虎咽吃起來。這會兒,他也不管是什么飯菜了,直把肚子塞飽了才放下碗。牛哥有點驚訝地看著他,說:“我還以為你真的吃不下這些東西哩,那樣我一天還可以省下幾兩米。”
到了下午,劉桂剛剛緩過勁來,牛哥又把他從床上拖起來:“喂,開工了!”
這個晚上,劉桂頭一沾枕頭就呼呼睡去,好睡得很。第二天天還沒大亮,牛哥的吆喝又將他從夢鄉驚醒了……
一晃過了十多天,牛哥家的稻子全部收完、曬干入庫。劉桂整個人也瘦了一圈,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臉黑了,手上的水泡破了,起了一層繭子,叫人一看,誰也不信他是從城里來的。農忙告一段落,牛哥特意殺了只雞慶祝,說是要慰勞一下劉桂。
劉桂坐到桌旁,看著鍋里的雞湯,好久沒見過肉了,一個勁地咽口水。牛哥舀了一碗雞湯給他,吃著吃著,劉桂忽然流起淚來。牛哥奇怪地說:“怎么啦小子,有雞湯喝還哭個屁呀?”
劉桂抹了一把淚,其實他是心里激動,覺得這一頓好吃的是憑自己的勞動掙來的,吃起來特別香。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劉桂都有點習慣這里的生活了。這天剛起床,屋外就走進來一個男人,一看,竟然是老爸!劉桂叫了聲“爸”,差點就哭出來。老爸抱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又心疼又高興,連連說:“黑了,壯了,結實多了!不錯,不錯啊!”
劉桂一看牛哥站在一邊,急忙對老爸說:“爸,你別怪牛哥,誰叫你欠了人家3萬塊工錢……”
“傻孩子,我沒有欠他錢!”老爸重重地拍著他的肩頭,“實話跟你說吧,我是故意讓你來吃點苦的。你從小嬌生慣養,根本不知道啥叫苦,大了就不會懂得珍惜這份家業,也難保住這份家業。于是我就跟你媽商量,讓你吃點苦,讓你懂得創業艱難,這才請了吃苦公司幫忙。”
“啊!吃苦公司?”劉桂一下愣住了。這時,牛哥笑呵呵地給他遞過來一張名片:“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吃苦公司的業務員牛全。這些天讓你吃了不少苦,真對不起啊!不過,這正是我們吃苦公司創辦的宗旨,你老爸交了錢,我就有義務讓你吃盡苦頭。”
劉桂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這些天的遭遇都是老爸事先安排好的。想了想,他突然沖老爸大聲說:“明年放假,我還要來。”
牛哥一聽樂了:“你明年來,我給你打5折!”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