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刀自剖的母親

魏雅華

這是一樁發生在2011年5月8日“母親節”的慘案。重慶的一位母親，居然是用這樣慘絕人寰的方式度過“母親節”的：重慶九龍坡區石坪橋五一新村，兩個孩子的母親吳遠碧用一把菜刀劃開了自己的肚子，讓壓迫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重達五十斤的腹水如泉噴射。

當她的丈夫曹云輝聞訊跑回家時，看到吳遠碧的肚子血糊糊拉著個大口子，腸子也流了出來，床上地上全被黃水弄濕了。驚慌萬狀的他趕緊報警。幾分鐘后，市公安局110民警趕到現場，迅速聯系120，將吳遠碧送到了醫院。

經醫生檢查，吳遠碧肚子上的刀口有三處，最長的近十厘米，總共縫了三十七針。回憶當時的情況，曹云輝說：“她肚子里流出的黃水，把床上三層厚的褥子濕透了，滿屋子的黃水……”

讀到這樣的文字讓人心悸，其情景之慘烈，讓人無法卒讀。

我真想問：當中國對漲勢如潮，昂貴如斯，動轍天文數字的，遠遠離棄中國人收入水平的醫療費用，己經變得見怪不怪、麻木不仁的時候，吳遠碧的揮刀自剖，能不能刺痛中國？

如果仍然不能，那么什么才能？中國醫療還有救嗎？

有評論說，這是個非常極端的小概率事件。一句如此輕松的淡定之語，就能把如此驚心動魄慘絕人寰的事件略過，讓人無語。居然還有評論說，這是因為她為省錢，舍不得參加“新農合”醫療保險所致。人性泯滅，血冷如此！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喲！

如果不是所有的辦法想盡，如果不是所有的路都成了斷頭路，如果還有一線希望，如果還有一縷陽光，吳遠碧會拿起菜刀，殺豬一樣地宰殺自己嗎？那種劇痛，那種殘忍，那種血腥，是忍受的極限所能阻斷的嗎？

如果不是她強烈求生，如果她有錢去辦新農合醫療保險，如果她付得起那五萬元，她會拿刀剖腹嗎？對于在溫飽線上掙扎的窮人，五萬元是個什么概念？

如果我們的醫院有一條緊急救助的綠色通道，這樣的慘劇會發生嗎？那壓迫得她連呼吸都困難的腹水，能等那么久嗎？

國家發布的寫在紙上的普濟眾生的許多很好的制度，在執行的環節，在懶政、庸政和惡政面前，變得那么軟弱可欺，變得那么弱不禁風。在關乎民生時，偏就有那么些人，極盡為富人錦上添花，給福布斯榜上有名的億萬富豪，登門送上住房補貼，卻見不得窮人吃個白饃。

一邊是財富以極快的速度向富人口袋里集中，一邊是生活成本漲升，使窮人的生活更加艱難。改革開放“富起來”之后的中國，基尼系數不僅沒有下降，反而在不斷上行，己連續多年高于國際的貧困警戒線。

吳遠碧的丈夫曹云輝，一邊在飲料廠當搬運工，一邊還當“棒棒客”；這對從1989年便進入城市的農民工夫婦，在進城二十二年之后，生活仍如此艱難。就在吳遠碧夫婦進城后的這二十二年中，中國變成了社會財富向富人集中度最高，社會財富向富人流入速度最快的國家，窮富兩極分化最嚴重的國家。中國醫療己經徹徹底底地被貴族化了。

如果如此慘絕人寰的慘案都不能刺痛中國，我們不能不問，中國的神經還有痛感嗎？

5月23日，吳遠碧再度昏迷。6月2日，吳遠碧逝世。我為吳遠碧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