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吹成一門藝術

西越

中國社科院世界社會保障研究中心主任鄭秉文日前表示，中國有望在“十四五”期間成為高收入國家，前提是“其他條件不變、保持目前的增長速度”。

這在我看來就是吹牛，照這樣我也可以說，天馬上會變黑，前提是我能將地上的牛吹上天去。我能將地上的牛吹上天去嗎？不能，所以是吹牛。

我以前單知道普通人喜歡吹牛，科學理性的專家不該喜歡吹牛，當專家成了吹家，還有誰不吹牛呢？

愛吹牛成為一種現象，是有文化原動力的。這文化就是愛面子、好攀比。你有奧迪，我就要買寶馬；你住房一百平方米，我就要買兩百平方米……總之要把對方比下去，給自己的面子爭光，滿足虛榮心，增加優越感。如果沒有本事把別人比下去，又死要面子怎么辦？那就只有用吹牛來自我美化。你有奧迪，我正打算買悍馬呢；你有一百平米住房，我堂哥的表弟的二姨家是別墅……

這愛面子和好攀比的背后又是什么深層的文化？我理解這是森嚴的等級制度的遺留物，即人要講三六九等，一等好一等，一等壓一等，誰都不想墊底被壓，就要拼命地往上爬，做“人上人”。做“人上人”的觀念，從古代以來浸淫太久了，凡事都想高人一等，把別人“踩”在自己腳下，難以形成平等觀念，人與人在一起就喜歡講等級。

里子上高人一等，面子上自然常常會優人一等。里子稀爛的人也想做一回“人上人”，就要拼盡所有，在排場上優人一回，結果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卻有一種里子稀爛也能輕松地在面子上優人一回的辦法，那就是吹牛，吹得讓人以為自己確實混得不錯，甚至讓人自愧不如。

如此不費錢不花力就能輕松“戰勝”別人的方法，最適合于阿Q式的人運用，運用得多了，阿Q也就高產了。阿Q這樣的人，其實可憐得很，但是他不希望別人同情他；別人也不愿意同情他，信奉等級的人，就是希望“踩”在人上成為“人上人”，怎么可能真心同情被“踩”在自己腳下的人呢？所以阿Q式的人，必須要戰勝別人的鄙視，他活下去的自信就是吹牛。

吹牛已然是不誠實的表現，如果再為了牟利而吹牛，就非常可惡。比如有一些商人為了牟利，將自己的產品吹得上天去，哄騙消費者上當，這已經不只是誠信的問題，還可能觸犯法律。

可是在我們這里的某些領域，吹牛非但不受懲罰，而且是邀功請賞的好法子。比如給數字注水，把政績吹大，會大受領導器重，讓自己扶搖直上。相反，那些老老實實做事，做一分事說一分成績的人，不會吹牛反而經常得不到提拔重用。如此一來，形成了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吹牛者越吃香，就越發助長浮夸之風。

不要以為位低者才喜歡吹牛獲益，位高者也一樣喜歡這套。一幫子人跟著你混，誠實者會老實說將來有好的可能，也有不好的可能，和盤托出，不愿意欺騙。可是，吹牛者就會把未來描繪得跟天堂似的，給人畫大餅，以此籠絡人心，至于前提存不存在，將來可不可能是那個樣子，他才不管那么多呢。牛皮能吹一天是一天，能吹一年是一年，吹牛并不是為了兌現的。

在浮華虛假的吹牛之風的浸淫中，誠實理性被吹沒了，較真兒精神被吹散了，大家習慣于心知肚明地看假把戲，甚至心知肚明地演假把戲。吹牛變成了最省錢的娛樂，你吹、我吹、他吹，吹成一門藝術。

【原載2011年9月26日《濟南時報·歷下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