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Y先生學粵語,發現政治一詞,老廣讀作“jing ji”。由此恍然大悟,當眾宣布:“老廣為啥先富起來,我終于明白啦!”
眾人請Y先生解之。Y先生說:“上面念文件,叫突出‘政治,老廣聽成突出‘經濟,所以先富起來了。”
●Y先生瀏覽報紙廣告版,忽然抬頭告訴文聯首長:“你們的文藝工作很有成績。”
首長謙虛:“這兩三年多次舉辦演講啦、舞賽啦、歌獎啦、美展啦、詩會啦什么的,累得夠嗆。談不上什么成績,有點苦勞吧!”
Y先生說:“我是說這個,你看,好多征婚啟事都說愛好文藝!”
●Y先生出差到Y市,路遇老友,暌隔已十二年。老友驚呼:“比起那時,你老多了!變得好快,真是眼睛一眨,母雞變鴨!”接著是一串響脆的“哈哈”。
Y先生問老友在哪里上班。老友答在本市物價局任局長。
Y先生說:“變得再快,還是趕不上你管的那個。”
●我愛書法藝術,寫字一幅,送Y先生,請他美言幾句。他看了,點頭說好好好,我扭開錄音機,問他好在哪里。
他大聲說:“寫得好黑!”
●有浪子回頭,請教Y先生,詢問如何方能立志求學。Y先生答:“經常想起死之將至。”有學生暴富,請教Y先生如何方能盡情玩樂。Y先生答:“經常想起死之將至。”
●先生逛市場,指一潔白門面,告友人曰:“這家店面不賣假貨,不講價錢,也不給回扣。”
友人側臉看,是公共廁所。
●吃回扣致了富,某教授號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脫掉這一身斯文皮,干!”Y先生附和說:“打虎教授,不但脫斯文皮,還要脫遮羞褲。”某教授豎拇指贊成。事后想起巴蜀有句歇后語:“脫掉褲兒打老虎——既不要臉,又不要命”,才曉得Y先生在挖苦他。
●昔年“紅衛兵”,今朝總經理,別墅落成,來求墨寶。Y先生欣然寫一副對聯。上聯: “革命無罪。發財無罪。思前想后,一貫無罪。”那位總經理不但不尷尬,反而“哈哈”大笑。隨即裱了,掛在正廳。又派人來敬贈禮品,價值不菲。
Y先生厚著臉皮收下禮品,說:“他用他的富貴寬容,反襯我的窮酸刻薄。”
●某官性急,動輒斥罵下級做事速度太慢。離休后極其無聊,疑心自己有病,常感傷說:“快要去見馬克思啦!”
Y先生說:“絕不可能。”
某官急問:“為啥不可能?”
Y先生答:“應該叫馬克思跑步來見你,跑慢了扣獎金。”
【原載2011年2月15日《廣州日報·每日閑情》】
題圖 / 無題 / 羅勃·克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