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茲達爾的千年童話

陳 穎

在莫斯科周邊，鑲嵌著一道“金環”。

“金環”，是對圍繞莫斯科的一系列老城鎮的統稱。它們像散落的珍珠，鑲嵌在伏爾加河及其支流上，挨個串起來形似一個環，因此有了這么一個詩意的名字。“金環”的含金量就在于，這些老城鎮大多遺留著中世紀的城堡、教堂和集市，每一個都是一座歷史博物館，保存了古俄羅斯文明。

在十多個古城組成的“金環”中，蘇茲達爾（Suzdal）最原汁原味，有“童話之城”的美名。199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之列入了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蘇茲達爾位于莫斯科東北220公里處，離莫斯科有4個小時的車程。從莫斯科中央汽車站順利搭上直達班車后，我便開始心馳神往。

蘇茲達爾最早出現于史籍是1024年，比莫斯科還早了100多年。12世紀蘇茲達爾迎來它的輝煌時期，一度成為弗拉基米爾·蘇茲達爾公國的都城。15世紀，它成為莫斯科公國的一部分，是俄羅斯東正教的中心之一。但隨著俄羅斯政治中心不斷西移，飽經風霜的蘇茲達爾今天已變得與世無爭。

蘇茲達爾汽車站距城中心還有兩公里左右的路程，進城需經過一條僻靜的郊區公路。我孤零零走在這條荒無人煙的路上，腦海里還抹不去莫斯科的繁華，眼前的寂寥讓我感到巨大的落差。

慢慢走上一小段上坡路后，公路突然來了個右轉彎。拐過去之后，柳暗花明，世外桃源般的蘇茲達爾小城躍入眼簾。

蘇茲達爾依偎在河谷之中，有著俄羅斯“小橋流水人家”的詩情畫意：藍天白云下，蜿蜒平緩的卡緬卡河穿城而過，河岸邊是高低起伏的田園綠地，白石城堡、木制房屋和俄羅斯教堂的“洋蔥頭”錯落其間。正是深秋時節，層林盡染，落葉繽紛，更給這座小城增添了夢幻的色彩。

蘇茲達爾讓我一見鐘情。我喜歡它的脈絡是如此清晰，一條名叫“列寧大道”的主街貫穿城區；我喜歡沿街都是清一色古樸的俄羅斯傳統民居，粗大的原木造就，屋檐和窗框上點綴著別致雕飾；我還喜歡迷失在這里星羅棋布的教堂森林里，斑白的墻面上，洋蔥頭型圓頂搖曳多姿……

關于蘇茲達爾，俄羅斯人有這樣一個形象的比喻：“如果說莫斯科是俄羅斯的頭腦，圣彼得堡是俄羅斯的心臟，那么蘇茲達爾就是俄羅斯的靈魂。”

17、18世紀時，這里便成了教堂王國。即使經歷了戰火的洗禮、宗教政策的轉變，神圣的蘇茲達爾依然屹立不倒。如今，在蘇茲達爾區區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奇跡般保存著30多座中世紀風情的修道院和教堂。

其中，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克里姆林宮、波克洛夫修道院和斯巴索·葉夫菲米修道院，個個都是有故事的傳奇。

始建于11世紀的克里姆林宮（克里姆林是蒙古語，意為“堡壘”）是蘇茲達爾的發源地，比莫斯科著名的克里姆林宮還要古老。宮內圣母領報大教堂有5個洋蔥頭型圓頂，蔚藍背景上金星閃耀，它們高高聳立的風姿已經成為蘇茲達爾的地標。

在東正教教義中，教堂被比喻為拯救教徒的諾亞方舟，而圓頂也有特殊意義。它在教堂內好比至高無上的蒼穹，在教堂外則象征著通往天堂的階梯。洋蔥頭形狀酷似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俄羅斯人相信，這火焰會燃燒到天堂。

因此，蘇茲達爾人是如此偏愛裝飾這些“洋蔥頭”，不但為它們鍍上一層黃金和白銀，還喜歡發揮想象力，用繽紛的色彩在上面盡情涂鴉。白色石墻、彩色鑲金星的洋蔥頂、起伏的弧形裝飾等等，由此成為后來莫斯科教堂建筑的雛形。

波克諾夫修道院曾是俄國皇后們的傷心地。伊凡三世大帝的皇后曾被流放到這里，理由是她不能生育。此后，越來越多失寵的皇后被軟禁于此。據說，彼得大帝的第一任妻子葉夫多基婭·洛普欣娜在這里抑郁地生活了19年。

和波克諾夫修道院一樣，紅墻環抱的斯巴索·葉夫菲米修道院也曾是囚禁地。這里的修士樓關押過政治犯，二戰時還曾作為納粹戰俘營。如今，每逢整點，鐘樓上會準時響起銅鐘樂曲。大大小小的銅鐘在敲擊下發出韻律十足的音樂，時而婉轉，時而清越，時而雄渾。鐘聲不但對信徒是一種感召，也讓游客聽得如癡如醉。

時至今日，蘇茲達爾沒有現代工業，不建高樓大廈，甚至還拒絕通火車。據說18世紀中期，修建從莫斯科到下諾夫格德的鐵路時，蘇茲達爾就曾經拒絕鐵路從此通過。因為這里的百姓認為，火車的到來將影響他們的生活形態。在他們看來，沒有什么比維護藍天白云、安寧祥和的生活更為重要。

當地有一項規定，新建的民居外表一律要以原木裝飾，以保持整個城市建筑風格的統一。如果建房或者翻修時手頭不夠寬裕，還可以申請由政府支付部分外墻修建費用。

蘇茲達爾人堅持以傳統手工藝和瓜果蔬菜種植為生。這里家家戶戶尤其喜歡栽種黃瓜，還誕生了不少“黃瓜富翁”。

據說，蘇茲達爾從500年前就引進黃瓜種植。一方水土養一方菜，這里土壤肥沃，氣候適宜，種的黃瓜也肉厚汁多，營養豐富。作為俄羅斯最大的黃瓜產地之一，蘇茲達爾人不但會巧做黃瓜菜肴，還擅長推銷黃瓜。這些年，他們辦起了黃瓜節，把傳統農業包裝上市，這已成為備受青睞的旅游亮點。

或許，這就是蘇茲達爾千年童話得以延續之謎。正是這份堅守，保護了千年古鎮的本色，使之不被工業化的洪流所湮沒，更不至于被“舊城改造”所毀滅。原來，有時候“不合時宜”的堅守遠遠勝過自作聰明的行動。

臨別時，我才知道，蘇茲達爾在俄文中的意思是“上帝守護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