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一來就過年

閆 晗

領導要來視察，辦公室一片雞飛狗跳，仿佛《穿Prada的惡魔》里梅麗爾·斯特里普出現的前奏。

大學時，經歷過一次教育評估活動。“桌子上不許擺放任何東西，床上只能有被子和枕頭兩樣，床下只許擺放兩雙鞋——你是蜈蚣嗎，要穿幾雙鞋啊？”還長著娃娃臉的輔導員無師自通地擺出一副婦救會干部的神情，仿佛她沒住過大學宿舍似的。只許有兩雙鞋——其中還有一雙是拖鞋——這讓女生們情何以堪？

我的下鋪Joan同學家底深不可測，衣服、鞋子、玩具、首飾、書本雜志幾乎占了宿舍一半空間，以致每次檢查衛生時，都要被他人無心或是故意扔掉很多東西。但即便經歷過無數次“掃蕩”，這位愛打扮的文藝女青年仍有滿滿一床書，晚上基本上是在書堆上扒拉出個空地就蜷縮著睡了。

在輔導員絕對零度的目光下，Joan把書們依次鋪在褥子底下，碼得整整齊，只是床鋪陡然高出一截來，躺在床上有挨著上鋪床板的逼仄感。衣服鞋子只好裝進行李箱，寄放在熟識的本地同學家里。

盼望著，盼望著，狼終于來了。據說部隊里的新兵，都歡迎領導來檢查工作，至少伙食上一定會有很大的改善，“師長一來就過年”嘛。可是來我們學校的檢查團并不去食堂吃飯，宮爆雞丁還是宮爆土豆，魚香肉絲也還是魚香土豆。

我們被叮囑，在校內突然被人攔下時，要像頒獎典禮上的明星那樣有范兒；在宿舍要做有意義的事情。樓管員禁止大家隨便上廁所，以免弄臟了還要打掃。古典氣質的Joan去了圖書館，被安排坐在第一排讀唐詩，另一批洋氣點兒的讀莎士比亞和《資本論》……

多年以后，我忘記了大學四年是怎么過的，獨獨還記得這些，于是在懷舊中惆悵地處理雜物。上門收廢品的阿姨收獲頗豐，拿了四個袋子都不夠用，舊雜志、舊報紙統統往里裝。她眼睛里洋溢著歡快的光芒，一邊稱斤兩，一邊跟大家閑聊。阿姨說自己在燕郊全款買了房子，就等著通上地鐵，房價一漲就出手賣掉，然后回老家在縣城買兩套房，自己住一套，往外租一套，以后靠收房租生活就可以了。“不過，收廢品這幾年，真的是這輩子最掙錢的幾年。”

這話聲音并不大，但辦公室里當房奴的、租房的以及住地下室的同事們都抬起頭來，復雜的心情寫在臉上——“師長”聲音洪亮的講話與之相比，根本是鬧太套。

文/閆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