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讀德黑蘭的洛麗塔

康慨

“我請讀者想象我們正在德黑蘭讀《洛麗塔》，”阿扎爾·納菲西女士寫道，“這部小說敘述一個男人為了占有、俘虜一名十二歲少女，間接導致她母親夏洛蒂死亡，并將她當成禁臠長達兩年。讀者可能不解，為何是《洛麗塔》？為何要在德黑蘭讀《洛麗塔》？”

讀過瑪贊·莎塔碧四冊連環漫畫《我在伊朗長大》，而不是只通過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的電影了解當代伊朗的人，自然知道在德黑蘭讀《洛麗塔》是一件多么意義重大（我不想使用“危險”或“刺激”這類尋常字眼）的事。革命后，納菲西博士因為拒絕戴頭巾上課，失去了大學的英語文學教職。她決定在家中開班，秘召七個優秀女生。“有將近兩年的時間，不論晴雨，她們幾乎每周四早晨都來到我的住處。”周四是伊朗周末的第一天。她們讀書，從《一千零一夜》開始，但更多是英美小說，除了納博科夫，還有菲茨杰拉德、詹姆斯和奧斯汀。女孩子們除去長袍和頭巾，甩落秀美的長發，“違抗室外壓抑窒悶的現實，”各自本色還原，閱讀并討論書中人物，特別是女性角色的命運。

然而現實又怎能被隔絕在室外。于是我們不可避免地進入了女教師和七姑娘們的生活。我們知道了她們每天在學校被神學書記們羞辱，在街上被道德糾察隊盤查，甚至有人因為輕微的反抗，被關進監獄數年。我們看到了領袖的標語：不論殺敵或被殺，我們終將獲得勝利！也聽到了領袖的教誨，為了解答人民可能產生的一切疑問，他在其光輝著作中甚至專門論述了男人和動物性交的善后問題：和雞性交過的男人，事后可以吃那只雞嗎？答案是：“不行，不論他自己或他家人或隔壁鄰居都不行，但兩戶之外的鄰居就可以。”

偉大的小說總是既能描述現實，又能超越現實，給不同時代和不同環境中的讀者帶來啟發。在德黑蘭讀《洛麗塔》亦有獨特發現。“亨伯特企圖將她轉變成他幻想中的樣子和他死去的舊愛，結果卻毀了她。這故事最迫切的真相不在十二歲女孩被老色鬼強暴，而在一個人的生命遭另一人剝奪。”納菲西博士進一步說，這其實是納博科夫對唯我主義的報復，無論領袖還是傲慢的神學書記，“他們企圖按照自己的夢想和欲望去塑造別人，但納博科夫透過對亨伯特的描寫，揭發了所有侵占他人生命的唯我主義的行徑。”

在領袖的想象和自我想象中，歷史成為一種宿命，天堂是唯一的終點；他是神的信使，甚至就是神本身；而每個人都被歸化為并且也只配成為螺絲釘，用以固定歷史的紅輪駛往想象中的天堂。螺絲釘不需要文學，文學會還它們以肉身。毫無疑問，大撒旦（美帝）及其走狗們的文學正是一棵棵毒草，進行危險的誘惑、煽動和腐蝕，仿佛在這天堂的墻角有個狗洞，一個聲音在洞外高喊：爬出來吧，給你自由！因此洛麗塔是個小狐貍精，《了不起的蓋茨比》《黛西·米勒》和《傲慢與偏見》同樣邪惡。

但反抗時刻在發生：一抹腮紅，或一本禁書，通過隱密的方式尋回些許自尊。當納菲西終于妥協，裹上頭巾回到學校時，由于神學書記的糾纏，她干脆提議在課堂上對《了不起的蓋茨比》進行公開審判。神學書記代表國家扮演檢察官大人，女教師和學生各扮法官、被告、辯護人和證人，讓羞辱普世價值的人最終完成了自我羞辱。不多言，但我要在北京告訴各位，這場審判寫得好看。★

《在德黑蘭讀〈洛麗塔〉》

［伊朗］阿扎爾·納菲西

上海人民出版社

定價：29.8元

《蔣介石：1887～1975自述（上、下）》

師永剛 張凡 編

華文出版社

定價：36元

以蔣介石88年人生思想言論精華為主線，編者力圖向世人展示一個完整而又真實的蔣氏其人和思想。

《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

史景遷

廣西師大出版社

定價：38元

雍正刊刻印行的《大義覺迷錄》一書，除了政治動機之外，更蘊含了內在深層的文化意義。作者講述了這部奇書的形成、流傳、禁毀的過程，由其間橫生的諸多耐人尋味的枝節。

《別樣的色彩》

[土] 奧爾罕·帕慕克

上海人民出版社

定價：36元

這一部“碎片式組合集”，通過記憶、遐想、素描、訪談與旅行，展現作者多個自我的優美篇章，透露出更多讀者不了解的帕慕克。

《大富時代：得克薩斯四大石油豪族的興與衰》

［美］布賴恩·伯勒

中信出版社

定價：59元

作者講述了20世紀這個美國主導的世紀中，一個有關金錢、家庭和權力的扣人心弦的故事。

《東風與西風》

葛小佳 羅志田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定價：25元

文章內容涉及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或兼及兩者的異同，作者循西方文化體系的內在發展理路，從其產生的學術語境去解讀評介一些西方漢學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