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周
當年《紐約客》有個主筆叫埃德蒙·威爾遜,愛酒如命,尤其愛喝威士忌,700毫升12年陳的尊尼獲加,這哥們兒每天都得整一瓶。老婆讓他修割草機,他說:“找人修就是了,不過兩瓶尊尼獲加。”意思是請人修割草機的費用相當于兩瓶威士忌——他已經習慣用酒而不是美元來記賬了。
我也是這樣子。給您瞧瞧我的賬本兒:9月10號給母親買藥,21Y;9月13號洗車加油,15Y;9月21號同學結婚湊份子,30Y……這個Y不是貨幣符號,是一種酒。我常喝一種私釀散裝高粱燒,56度,20塊錢一斤,物美價廉,醇香無比,沒名字,我給它取名叫“暈頭大曲”,簡稱“暈頭”,進而又簡稱“暈”。“暈”的筆畫比較多,簡而又簡,就成了它的拼音首字母:Y。買藥21Y,意思就是買藥的錢相當于21斤“暈頭”,以此類推。
可我老婆不覺得好玩,她迷信科學,總認為酗酒會短命早死,所以勸我戒掉。問題是我戒不掉。您知道,人類有五種行為容易上癮:抽煙、喝酒、嗑藥、賺錢、當官。酒癮之大不亞于毒癮和官癮,哪能說戒就戒。每天早上我都對自己說:你要滴酒不沾!結果到晚上接到飯局電話就心癢難撓,兩條腿不聽使喚。飯局上看見酒,心說這回得少喝,結果一喝就爽,一爽就多喝。散局回家,胃里翻江倒海,第二天早上再次發毒誓滴酒不沾,晚上再次赴局狂飲。我相信所有貪杯的家伙都有跟我一樣的毛病,我們應該同病相憐,應該互相監督,應該成立一個戒酒團體,然后為這個團體干上一杯。
馬克·吐溫說,要是不喝酒不抽煙,得到的不過是長壽而已,這話說得真好。再說喝酒也未必就短壽:李白酗酒,活了60多歲;杜甫不酗酒,50多歲死了;初唐有個詩人叫王勃,近乎滴酒不沾,竟然在27歲那年就早早掛掉。咱們開頭說的那位埃德蒙喝了一輩子,活到78歲,美國有位偉大的女編劇兼女同性戀朱娜·巴恩斯喝得最厲害,以90歲高齡跟我們說拜拜。
不瞞您說,我曾經從已故的美國作家里面找出酗酒的12人,發現他們的平均壽命是66歲,明顯比美國人的平均壽命短。然后我又從里面找出幾乎不喝酒的12人,他們的平均壽命才57歲。So,身為作家,咱還是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