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經濟學

張海龍

打架這件事，南北大不同。南方人光說不練，北方人打了再說。這事不新鮮，地球人都知道。不過，其深層原因何在？據我這個在南方生活多年的北方人觀察，關鍵在于兩地的價值觀不同。一句話，北方人好面子，南方人重里子；北方是恥感文化，南方是實利文化。

在杭州街頭，曾看到兩個中年男人吵架，翻來覆去就罵一句話——“你弄不靈清”，都怒不可遏，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后來才明白了，“弄不靈清”在南方語境里是個涉及到人的根本價值的嚴重問題。

說到底，“弄靈清”是個成本算計問題。有次坐在出租車上，聽司機大佬在電話里教訓小弟。小弟大概是外面受了欺侮，電話里求大哥帶幾個人去幫他出口惡氣。大哥聽了兩句就罵了起來：“你介弄不靈清的，腦筋搭牢了是吧？你不想想打架成本多高的，醫院現在比銀行賺錢還狠，你打了人起碼三千塊醫藥費，誤工費加上營養費至少三千塊。萬一你再下手重了，把人腿打折了胳膊打斷了，你肯定花錢就過萬了。警察來了，再把你一拘留，工作肯定就丟了，你就連生活費都沒有了。你說劃算不劃算？你自己看這架還要不要再打回來？”

這番“打架成本核算”徹底把我給算傻了。估計電話那頭熱血沸騰的小弟也被算得“弄靈清”了吧。我在副駕駛座上向司機大佬表達了景仰，他也大剌剌點上根香煙，開始給我上課：“兄弟，打架從來都是打錢啊。你們北方人古代打到南方來干嗎？不就是搶東西搶女人么。現在美國人在沙漠里打來打去干嗎？不就是搶石油么。打架不能瞎打，得判斷形勢。”

后來，我有幸見識了判斷得清形勢的打法。場面如下：一男在娛樂場所單挑了另一男，打破對方頭。該被打男迅速召集十余同伙，在門外堵截作群毆之勢。打人男一看敵眾我寡之勢，當即作出反應。只見他一手持啤酒瓶，另一手平推向前作暫停狀——“大哥，稍等。我現在自己砸自己，你看行不行？”說罷，酒瓶直接擊向自己頭部，只見鮮血緩緩流下。對方大哥點根煙看著對手，點頭認可，此仗扯平，鳴金收兵。

再后來，本城街頭巷尾到處貼上了“打架的成本”宣傳畫，內容如下：打架直接成本＝5至10天拘留+500元～1000元罰款+至少1000元醫藥費，打架附加成本＝心情低落郁悶+名譽形象受損+家人朋友擔憂+工作學習生活等可能蒙受更大損失。

你看，此城號稱“治安天堂”不是沒有道理的，這里民營經濟發達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懂得成本計算相當重要。連單細胞生物草履蟲，都懂得見甜就上見咸就躲，這叫“趨利避害”——吳思老師用這四個字就重新解釋了中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