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貝珊,惡狗貝珊

秦若水

貝珊是素衣養的一條小狗，品種很一般，一般到叫不出什么品種來，是鄉間常見的那種黃不拉幾的小雜狗。素衣并不喜歡貓啊狗啊的這類東西，不僅要牽心掛肚地去喂，還要費心費力地去清洗它們、打掃它們的排泄物，真夠麻煩的。但貝珊就不同了，素衣是真的喜歡，喜歡到愿意為它勞心費力做這做那。

據素衣講，貝珊打小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那就是惹人憐愛。一個巴掌大、毛茸茸的物什搖著尾巴跟著素衣在充滿陽光的大院子里走動。剛走過自家的門口，到鄰家的窗子邊下，那小家伙就不走了，站在那里，歪著腦袋，搖著尾巴，明凈的大眼睛望著素衣，怯怯地不再邁步，然后一轉身，跑回自家門口，趴在陽光下，看素衣一個人出門。素衣說，那大眼睛啊，真是純凈得讓人的心尖直打顫。

素衣再回來時，手里就多出了許多東西。素衣把剛買回來的一頂紅白相間很漂亮的帽子順手放到了沙發上。小東西發現“陌生物”來侵，狂吠著，倒退著，不停地回望素衣，尋求援助。素衣蹲下身子，拍著小東西的腦袋告訴它，那是帽子，是用來戴的，不是壞東西。小東西自然不明白，在素衣的手下還是叫個不停。素衣把帽子戴在頭上，說，看，就這樣戴在頭上，不用怕，沒事的。小東西這才歪著腦袋，睜著圓眼看看素衣，再看看帽子，確定是安全的，才搖著尾巴到沙發旁臥下。

素衣居住的家屬區里有一棵大核桃樹，枝濃葉濃的。閑暇的時候，素衣愛坐在它下面的石凳上發呆，小貝珊就圍著核桃樹蹦蹦跳跳地追著風吹起的樹葉子玩兒。秋高氣爽的日子里，“啪”地一聲，有核桃不小心兒從樹上脫落下來，驚天動地地響。小東西嚇得狂吠著跑到素衣身邊，再試探性地慢慢靠近葉子叢旁邊落下的核桃，又嚇得飛快地倒退，跑向素衣，邊跑邊扭頭叫。做狗做到這么膽小的份上，我見猶憐，真是難得,素衣常感慨萬千地說。

所以，每每遇到鞭炮響，或是有超級大狗出現，貝珊就理所當然地立起來，抱住素衣的腿，向素衣求救。素衣就會憐愛地抱起貝珊穩妥地走。

如果只是惹人憐愛也就罷了，偏偏那狗還很知道東西中用。鄰居老太太在墻角開辟了巴掌大的一丁點兒地，種了點兒蒜。收成時，把帶著蒜鞭子的蒜放在窗臺下晾。那小狗翹著屁股彎著腰，“吭哧吭哧”地把老太太的那點收成幾乎全拉到了素衣家里，害得老太太吼著小跑著趕過來追自己的勞動成果。

它還是一條愛心狗,素衣在電話里說。在單位的排水渠里，有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白狗，像菜葉子一樣沉浮，最后掛在渠道邊的樹根上。愛心狗貝珊一躍一含一甩把小白狗救了上來。現在素衣有兩條狗。我突然很沖動，想去看看救狗的英雄。曾經那么膽小、我見猶憐的一條小狗，到底潛藏了多少英勇的能量呢？

我到時，素衣不在。我坐在那棵核桃樹下的石凳子上等她。有幾位休閑的老先生老太太也在，他們聽說我找素衣，就紛紛說，小心她家貝珊，會咬人。有位老太太說，貝珊太可惡了，竟然差點把我種的蒜全偷走了，我種那么點兒蒜，容易嗎？有位老先生說，是啊，現在都不敢把東西放門外，不然，你抬頭看一下天上飛的鳥兒，再低頭就得找貝珊要東西，它還把我的鞋子叼跑過呢。又有人接話，是啊，我剛躺這石椅上還沒瞇著呢，一只鞋子就不見了。什么學生的本子，辦公室里的抹布，都被這可惡的貝珊“偷”走過。

還有喲，現在滿院子的小孩兒都被貝珊嚇得不敢出門。它老追著小孩兒跑，小孩兒們都被嚇得哭，主要是它咬人。上次，就咬到王奇了，一大老爺們都被咬了，何況小孩子呢？沒想到愛心狗貝珊竟然是只臭名昭著、萬惡不赦的惡狗啊。

素衣回來時，那只黃不拉幾的貝珊正自得地坐在電動車前面的踏板上，神態悠然，傲視群雄，宛若帶功歸來的將軍。素衣說，帶貝珊去購物是物有所用。她去超市溜逛，從來不用擔心電動車的安全。恪盡職守的貝珊,會乖乖地坐在電動車上或趴在車輪子旁看守車子,等她回來。素衣一臉燦爛地說，多虧我有這通靈的寶狗貝珊，才能物人兩安，我們單位好些人都丟過電動車呢。

我提醒素衣，貝珊可是咬人狗。素衣解釋說，就咬過王奇一個人。王奇想要踢貝珊救起的那只小白狗，貝珊就突然箭般地射出去，咬了王奇的腳，貝珊是在保護弱小。

不過，咬人狗終歸是咬人狗。素衣決定出一個警示牌。我用鉛筆寫了八個大字遞過去：惡狗咬人，良人小心。素衣淺笑嫣然，也遞過來八個大字：忠狗護家，閑人勿近。我不禁啞然失笑。因為貝珊咬人，素衣曾為此付出代價，她花了近千元去醫院給王奇打狂犬疫苗，但這并沒有影響到素衣對貝珊的喜愛之情。還忠狗、忠狗的，我看素衣是走火入魔才對。

我很不屑地對朋友南樹提起此事。南樹聽完后，哈哈大笑，說，貝珊太幸福了。不管別人怎么評價它，恨它，但只要素衣一個人喜歡就夠了。不是有人說,“你的世界多姿多彩,而狗狗的世界只有一個你”嗎？作為一只狗，沒有比得到主人的寵愛更幸福的事了，這便是狗的人生。

南樹說的仿佛很有道理，從貝珊的立場來說，它確實夠幸福的。我突然很想向素衣，還有她的愛犬貝珊發一封E-mail，祝福一下這只幸福的貝珊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