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飄過

顧曉蕊

穿過石板鋪就的街巷，有排白墻紅瓦的兩層樓，這是我高中時讀書的地方。樓下的柵欄上爬滿薔薇花，從綠瀑布般的藤條上探出頭，熱熱鬧鬧地盛開著。

那年，我在母親的護送下，來到這所寄宿制學校。母親幫我把行李扛進宿舍，叮嚀了幾句，便匆匆地踏上回程。面對陌生的環境，我心里空落落的，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宿舍里先到的兩個女孩，主動跟我搭話，清脆的笑聲灑落一地，沖淡了我對家的想念。

我們如孤獨的塵埃，飄到了一起，漸漸地成為好朋友。閑暇時，沿著操場散步，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我們是如此相近，卻又如此不同。我愛好閱讀，癡迷于文學；萱想像三毛那樣，攜夢走天涯；梅是眉眼溫柔的女子，成績好得讓人側目。

那時的我，有些多愁善感，喜歡涂涂寫寫。我買來帶香味的紙，將內心的悲喜，滴落在紙頁上，泅成一朵朵小花。我纏著梅和萱，念給她們聽，她們的贊揚，讓我信心陡增。

萱來自一座很窮的小山村，那里許多人一輩子都沒走出過大山。外面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個謎。她說將來有機會的話，要四處走走看看，把風景裝進心里。她說起這些時，唇邊浮起淡淡的微笑，一臉神往的樣子。

梅是我們仨當中，最安靜的一朵。遇見他，她像變了個人似的，一顆心快樂得要飛起來。他是新轉來的語文老師，穿雪白的襯衫，課講得好，笑容也溫暖。他往講臺上一站，目光如燕翅，掠過她心底的一池春水，她的臉頓時紅了。

梅盼望上語文課，見到他，眼里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可有一天，她回到宿舍，忽然就流了淚，拉著我們去喝酒。原來，有同學悄悄地議論，語文老師快要結婚了，她的心那么疼，那么疼，一片片地凋零了。

我買了兩瓶啤酒，萱買了花生米和蘭花豆，跑到小河邊。到底是年輕啊，不知該說些什么，我們只好陪著梅，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喝得有些暈了，便相互攙扶著回到了學校。

進校園，碰到語文老師。他有些吃驚地問，怎么醉成這樣？我們以為會挨訓，沒想到他嘆了口氣，輕輕地說，梅，你最近成績退步了，你那么聰明，老師很看好你。快高考了，你們都要加油啊。

時間是握不住的沙，那么快，已臨近畢業。我們鉆進書堆里，只為了，許自己一個春暖花開的未來。后來，我考上本地的大學，梅要去南方的一所重點大學，而萱落榜了。

在送別的站臺上，萱拉著我們的手說，勿相忘，勿相忘。聽得我們淚水漣漣，她反而故作輕松地勸道，不要為我擔心，上大學不是唯一的路。我打算回家歇上一陣，然后找份差事，邊打工邊自學。

我們在不同的城市，開始了全新的生活。十余年后的一天，我意外地接到梅的電話，她說在報紙上看到我的文章，沒想到這么順利就找到了我。我們又想辦法，聯系上萱，在電話里聊起各自的經歷。

我大學畢業后進了工廠，利用業余時間寫作，用文字點亮人生；梅讀完研究生后，分到一家研究所，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萱打過很多份工，現在開了家花店。她經常外出旅游，前不久還去了西藏，她說在路上的感覺，真好。

我說，春天你們來吧，去看桃花。她們果真坐著火車來了，誰知到了桃園，花期已過，遍地落紅。我們站在樹下，風兒輕輕地吹著，覺得又惆悵，又美好。終于懂得，那朵叫做青春的云，曾經飄過我們的天空，淋濕了我們的心情，卻和歲月一起饋贈給我們兩個字——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