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老頭托爾斯泰,為自己活過十天

楊林川

有個老頭，俄國的，他胡子大，脾氣更大。

82歲的時候，他老婆要看他的日記本，他急了，大吼：“我的財產給了你，作品給了你，我就剩下這個日記了，你還想要？你還想要？你再這樣折磨我，我離家出走。”

這是個犟老頭，他這樣說，還真這樣做了。

一個寒冷的早晨，五點，他離家出走。十天后，他死在一個偏僻的火車小站。

死的時候，他嘴咧得好大，笑得很開心，老天，這一次，他總算活成了自己。

好幸福，這個老頭是笑著死的。我以為，他的笑，是在得意這80年來，沒有人管束的十天自由，這十天，他享受到生命中最真實的味道。

這十天，他拋棄了野心，拋棄了名利，拋棄責任，拋棄了所有的親人和冤家，他，活成了自己。

這個老頭叫托爾斯泰，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委實累得緊。從生到死，好像都被許多眼睛監管著，更好像被許多溫柔或強壯的手禁錮著。

每當我們想把這些手推開的時候，總會聽見有人說：“我這是為你好，是在關心你，在教你怎么做人，你別不知好歹。”

是的，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是在關心我。但，其實我很希望你們放棄我一次，行不行？

我就渴望隨心所欲過上些日子，哪怕我的結局像那老頭一樣得肺炎死在車站，我也樂意。我討厭你們打著愛和關心的旗號，把我訓練成一個豐衣足食的模范囚徒。

我以為，與其帶著枷鎖活上一萬年，不如像鳥一樣自由飛翔十天。

我得按我自己的想法活著或者死去，別給我指出一條條陽光大道來。哪怕我明明知道那個大道上有你放上的誘餌：大餅、鮮花、獎狀。

“他是如此矛盾和不一致的一個人”，托爾斯泰妻子這樣說自己男人，“在世上無人能真正了解他的需要。”

這話真沒錯，沒有人可以知道別人需要的是什么。但我的需要，我可以很厚顏地告訴大家，六個字：自由！別管著我！

你們得體諒我，我已經和那老頭一樣，除了日記是自己的，早就赤貧如洗。你們別再想把自己獨自思考和追求自由的欲望拿走。

托爾斯泰說話很牛，他說：“每個人的精神生活是這個人與上帝之間的秘密，別人不該對它有任何要求。”

他這個話，是在死的那年說的，說的時候，他頭上已經有了一大堆光環———什么文學巨匠，什么人類最偉大的思想家。可這些帶給他的快樂，都不如那離家出走的十天。

那十天，他是自由的，他是真正的托爾斯泰。

他是他自己！

（白燕青摘自《重慶晚報》2010年9月26日圖/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