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華平 編輯/陳 陸


東門頭遺址城墻剖面

東門頭遺址城門及石頭路面
以險峻聞名于世的長江西陵峽并非全然是峭壁險灘,其西側的香溪寬谷地區,江面寬闊,地勢比較平緩,是三峽地區古今人類活動頻繁的區域之一,古代文化遺址分布比較密集。
東門頭遺址位于香溪寬谷東端的長江南岸,其西北距秭歸縣城約三公里,東北距香溪鎮約一公里,面積約25萬平方米。它北臨長江,南依高山,西隔一條南北向沖溝,屬于典型的長江三峽緩坡山地遺址,地理位置相當重要。
國家文物局三峽工程文物保護領導小組和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多次對遺址進行勘探、測繪與發掘,根據遺址的自然地貌特點,將其自西向東分為A、B、C、D四個區域。實際發掘面積約10000平方米,出土新石器時代至明清時期陶、瓷、銅、鐵等珍貴文物千余件,基本上明確了東門頭遺址的文化風貌、特征及城址的總體布局。
遺址最早的文化遺存屬于城背溪文化時期,年代距今約7000年左右,分布在D區。該區臨江部分多被雨水沖毀,地表所見城背溪文化遺存的分布范圍南北長約100米、東西寬約15米。
城背溪文化時期的文化層多被破壞,僅發現少量燒烤蚌殼、魚類的活動遺跡。其遺物集中出土于黃沙土層下,陶器以夾砂紅褐陶為主,火候低,易破碎,多飾繩紋和刻劃紋。器物多釜、罐、缽、支座及少量的錐足鼎。石器制作粗糙,刃部一般磨制,器身則多琢痕,主要有斧、錛、礪石類。另有少量的骨器、蚌飾及大量的魚骨等動物骨骼。
其中引人注目的是在此發現的一件造型古樸的“太陽人”石刻。該石刻為長條形灰色砂巖,長105厘米、寬20厘米、厚12厘米,表面平整,兩側打制規則,背面凹凸不平。在它的表面上端琢刻一光芒四射的太陽,中部陰刻一細長簡練的男性,其臉面清晰,身軀四肢寫意,男根寫真。另在此男性腰部兩側分別雕刻兩個好似星辰的圓形體。
整個圖案渾然一體,形象生動。盡管缺乏“太陽人”石刻的層位學依據,但從其造型特征及附著物等因素分析,它的年代可歸于城背溪文化時期。這是中國目前發現最早的“太陽人”石刻,對研究當時的宗教、文化、藝術具有重要意義。
商代的文化遺存分布在C區,保存面積約300平方米。除文化層外,發現有三峽地區比較罕見的袋形坑。出土遺物比較豐富,除了大量的魚骨、獸骨外,陶器以夾砂褐陶和泥質灰褐陶為主,多飾繩紋、凹旋紋,有少量的方格紋、S紋、貝紋,器類主要為釜、豆、缸、盆等,特征與宜昌三斗坪、中堡島、秭歸王家壩等到遺址的商代遺物相似。

左:東門頭遺址的排水設施
漢至六朝時期的文化遺存分布比較零散,似有一定的布局。在遺址的D區發現數座燒制板瓦、筒瓦的陶窯和方坑。陶窯均殘,平面呈長方形。殘存窯室、火道、煙道、火膛、瓦礫等,可能是當時的窯場。
在遺址的C區發現一批長方形土坑堅穴墓,皆單人葬,隨葬灰陶繩紋罐,可能是當時的墓葬區。在遺址的A區和B區發現零星的灰坑、文化層,遺物多為罐、盆等,則可能為當時的主要生活區。
唐代的文化遺存比較少見,僅在C區發現一座殘石室墓,人骨零亂,隨葬品有瓷碗、缽、罐、銅錢等。
宋代及其后城址的勘探與發掘是東門頭遺址考古工作的重點??碧浇Y果顯示,該城址的東、南、西城垣多利用山脊峭壁為自然屏障,另在其低平、險要之處用石塊疊砌的墻體仍依稀可辨,它們共同構成完整的保護體系。
而瀕臨長江的北城垣被晚近的堆積掩埋,純為壘筑而成。北城垣與東西城垣的交接處已經完全被現代的一條東西向道路破壞。其中東、南、西、北城垣分別長約320米、550米、500米、550米,平面呈不規則方形,面積約21萬平方米,包括遺址的A、B、C三個區域。城內的三條南北向溪溝已將所經之處沖毀,加之多次滑坡,其東南和西南部的山體基巖多裸露,相關遺存亦蕩然無存,只有北部和中部的保存狀況相對較好。
對北城垣的解剖表明,城垣修筑于宋代,元代和明代又二次修建,保存的城墻體損毀嚴重,皆殘垣斷壁。以北城垣中段的解剖為例:
宋代的城垣墻體寬約6.2米,高約4.5米,用紅色、灰色、黃色黏土夾碎石分層夯筑而成,夯窩不清楚。其外側用灰磚或石塊包墻,錯縫澆石灰漿疊砌,內側用石塊疊砌包墻,表面涂抹石灰。墻垣墻基寬約13.5米,高約0.5—2.2米,直接疊壓在六朝時期的文化堆積和紅色砂巖上,用紅褐色黏土和紅色黏土夾碎石夯筑,其外側用規整的石塊錯縫疊砌護基。
元代的城墻寬約10.4米,高約0.52米。用黃褐色、灰色、紅色土及石塊分層夯筑,夯層不規則,夯窩不明顯。其外側用大石塊包墻,澆石灰漿錯縫疊砌,內層包墻不清楚。其城墻內側直接疊砌在宋代城垣墻基的外坡之上,外側則疊壓在山體基巖和生土之上。
明代的城墻寬7.7米,高約1.95米。其外側用小石塊澆石灰漿層層疊砌,寬約1.7米,每層厚約0.13—0.3米,外側包墻則用規整的石塊錯縫澆石灰漿疊砌。其內側用灰土、黃土夯實,夯窩明顯,內側包墻則用石塊錯縫澆石灰漿疊砌。明代城墻的外側疊筑在元代城墻之上,內側疊筑在宋代城垣墻體上。根據明代城墻被明末清初的陶窯打破,以及被清代的房屋疊壓等層位關系,可知此時城址已經廢棄。
在北城垣的東側揭示出一座城門,形狀呈內“八”字形。外側已毀,殘存高度1.1米.城門內側上寬2.85米,下寬2.7米,城門外側殘,上寬約3.4米,下寬約3.3米。殘存的四級臺階向長江梯級而下。臺階用不規整石塊平鋪而成。在北城垣中部發現一缺口,寬度不少于7米,其東側城垣拐角尚存。從其位置推測,可能為城門。由此分析,北城垣可能性有三個城門,即中部有一主城門,東、西兩側各有一掖門。
目前發現的與城址有關的遺跡包括房址、路面、臺階、排水溝、窖藏坑等。從發現的宋至明清時期路面、房址、臺階、排水溝多屢次疊壓的關系看,城址經過比較嚴格的規劃,其內部布局基本沒有改變。
主要格局表現為:房屋主要功能分布于一條東西向主街的兩側,房址的門朝向主街。房址基本為石墻基的磚木結構,附設完整的排水溝等設施。街道路面用石板或灰磚或土構筑。因地勢高低不平,石臺階成為連接房址、街道的重要設施。城內排水溝通向地勢較低洼的地方,并在此預設排水系統引水出城。
如宋代北城墻下發現的兩處排水系統都有涵洞、閘門等設施,其中一處排水系統還有引水墻設施。其涵洞長8.8米,寬1.05—1.2米,高0.8—1.4米,洞底鋪設石板,南高北低,東西兩側邊墻下部都用比較規整的石塊錯縫澆石灰漿疊砌。上部用灰磚采用二橫一直或一橫一直的砌法澆石灰漿疊砌。
明代的排水系統直接利用宋代的設施,其涵洞的南端與宋代涵洞的北端相接,北端與明代城墻外側平齊,其外側附加“八”字形溝槽?!鞍恕弊中螠喜鄞蚱圃菈?。城址內出土遺物多宋至明代的瓷器,主要有罐、碗、擂缽、盞類,另有少量的銅鏡、銅鍋、鐵鼎、鐵劍、骨器等。

右:東門頭遺址房址及排水溝
另外,在宋代北城墻外側發現一條用150塊河卵石擺設的龍形象。該龍位于東掖門附近,全長10.88米,昂首,屈身,尾上翹,騰飛狀。從它的造型看,首尾高差錯落有致,西低東高,相對高差達0.62米。從所處的位置看,它背對長江,頭向西,尾朝東,恰與宋代城墻和長江的走勢相仿,寓意耐人尋味。
少量的宋代土坑洞室墓分布于北城垣外側,皆單人葬,頭高腳低,頭朝向長江,隨葬瓷壺、碗、銅錢等,特征與秭歸室墓相仿。
雖然東門頭發掘的規模有限,但其中包含的信息相當豐富,對研究三峽地區的歷史文化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一方面,遺址的面積大,延續的時間長,文化內涵豐富,出土遺物具有代表性,證明東門頭遺址是三峽庫區一處十分重要的遺址,有助于深入理解三峽地區聚落的形成、發展及特點,有助于系統認識該地區古文化的年代序列、發展水平與特征。
另一方面,以往三峽地區的建城史幾乎是一項空白,文獻記載多模棱兩可,在東門頭遺址所揭示的多時期使用的城址,在三峽地區尚屬首次,為總結該地區城址的特點、分析城址的性質、理解城址變遷的原因、認識城址在區域文化中的中心作用,以及科學譜寫三峽地區城市史都提供了十分有價值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