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連彬 編輯/于翔漢

斷橋殘雪 攝影/SUNXIN/CFP

2011年1月1日,杭州,眾多市民和游客來到西湖景區,沐浴新年的燦爛陽光。攝影/徐彥/CFP
金秋十月,西子湖畔。曖昧的燈光,婀娜的斷橋。想想看,此時此地此景,是不是該發生一點什么。
我不是第一次到杭州,卻是第一次對杭州怦然心動。
讓我心動的,并不是白娘子,更不會是許仙。許仙撐著一把破油紙傘,在西湖邊上來回走了好幾趟,希望碰到一位丁香般的姑娘。
這種瞎貓似的撞艷,頗費體力。以至于許仙走起路來異常奶油,這正是青白二蛇所喜歡的。小青作了法,大雨蕩蕩,許仙趕緊小跑著去遞傘,自己卻要裝模作樣躲到一邊扮演落湯雞。于是,咔嚓一聲,愛情產生了。
故事到了這里,你就會發現,愛情不過如此。
這個號稱白面書生的家伙,不配有愛情。他怎么會被一個長得比趙本山還難看的法海忽悠得天旋地轉呢?還要女人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真是一個該死的愛情投機主義分子。
這個西湖,這個斷橋,不該屬于許仙。
我在白堤上獨行的時候,已近夜半。兩邊的椅子上,有幾個談情說愛的人。西湖是一個適合戀愛的地方,也適合我這種沒有戀愛資格的人徜徉。觀賞美麗的西湖夜景,用一種嫉妒的眼光偷窺戀愛者,也是件不大不小的樂事。
秋天的西湖比不得春夏的西湖,多少還是有一點蕭瑟的。那春天里如煙如霧的柳絲,那遠山蒼翠欲滴的嬌嫩,此時都深沉落寞了些。
斷橋旁邊有一片枯敗的殘荷,高高伸揚著脖子。在我這種四十歲的男人看來,仿佛就是中年的寫意。我也說不出更確切的理由,心靈的剎那靈犀不必說得端詳。就這么散漫著來去,清風在頤,秋意在胸,心中一色的清澈如水。
如果不是老林的一通電話,我很愿意把自己的初夜交給西湖。
老林也是一位年過四十的人,精力卻依然旺盛。這個年齡的男人,自戀是少不了的,有時近乎癲狂。聚會時的呼杯喚酒,拍照時的左擁右抱,看起來比90后還孟浪。他這次來杭州,帶著他的散文集《錦衣》到處送人,聽說連浙江臺新聞部的主編大人都神魂顛倒,連夜趕寫讀后感。
這個消息,很可能和當代中國的新聞一樣來源可疑。但至少,那個江南才子石瑞老超上廁所的時間明顯加長,我也看到了老超拍林有才馬屁的文字。
論長相,老林不堪入目,但能蠱惑如此多的男女眾粉,用曹雪芹老先生描寫林黛玉的話說是: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
其實,我是不愿意回旅館的。我愿意靜靜坐在斷橋殘荷之側,要想便想,不想拉倒,抽一會子煙,慢慢陷進西湖的夜晚,姑且做一回無知無覺的浪人。
這一片殘荷,在“斷橋殘雪”的石碑旁。它對面有一座普通的房子,叫個“兩岸咖啡”的。選在這里喝咖啡,即便對坐的人沉默不語,也是好的。
近湖的窗戶正好望見了這一片荷塘,荷塘之上是傳說的斷橋。返回這么多日,腦海里的這幅剪影總也不去,后來就做了夢。

杭州西湖邊飄灑起絲絲小雨,湖面上縈繞著薄霧,遠遠望去,游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水墨丹青中。 攝影/林云龍/CFP
我到現在都說不好,我為什么會對這片荷塘如此執迷。也許,在那樣的一個夜晚,輕輕攪動杯中的黃金曼特寧,偶爾抬起頭來望遠,行人寥寥,夜色如清水,也不妨與殘荷靈犀一下。
后來才聽說,醇厚濃苦的曼特寧很有男人味道,也最能體現咖啡的勁道。
我喝咖啡很不在行,若在家里,是會一飲而盡的,圖的就是個爽快。而那個夜晚,我是一點一點慢慢喝完的。我的朋友等了我很久,說一定要見上我一面,在我,當然也是這樣。見面少不了熱情的擁抱,擁抱之后就是無拘無束的聊天。我是個朋友極少的人,像這樣羅曼蒂克地坐在這里喝咖啡還是第一次,更何況夜色已深,望出去還有一片靜立的殘荷。
事后,同到杭州的朋友紛紛猜測見面的是男是女,并聲稱要我寫出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檢討。這當然是玩笑話,就像我那天晚上說的那樣:在我這樣的年齡,有一道門正在慢慢關上,而另一扇窗已經打開。
我以為這樣最好,散漫地坐著,也不枉這安靜清涼的夜晚,而想入非非會把一切都破壞掉。聊些什么好像并不重要,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我與你,我們與西湖,時間與咖啡,相遇與分別,都盡在不言之中。
但骨子里還有一份激情,按捺不住給遠在湖北的朋友莫小樓打了電話,我調戲他說:想想看,安靜的夜晚,斷橋旁邊,一杯濃濃的咖啡,美人在側……
那廝當然一通醋意,舌頭好像直挺挺地轉不開,這讓我倍感幸福。
回酒店的路上,我的心還留了一半在夜色中的西湖。
老林去買了啤酒、花生米和鳳爪,我們一干五人在房間里繼續喝。閑人腰不好,側臥著,一改美女在場時的沈腰流麗;老超背倚沙發,目光爍遠,相當有范;90后的松林正在上網,偶爾插一句話來;老林改不了大炕生活的習慣,盤腿而坐。
吃相都不好看,東拉西扯卻是舒坦,不知不覺子夜已過。要不是這次大家都有任務,恐怕會聊到天亮,我是愿意這么干的。
古代有個竹林七賢的說法,我們沒那么高雅,暫且叫五個自在的俗人吧。俗人的生活,就是吃喝玩樂,偶爾發發牢騷,寫幾個無關痛癢的文字,更何況還有那么一群朋友,中間清發著幾個當媚的麗人,照著我們這些粗拉拉的男人,雖然短短兩天,勝似無聊的汩汩流年。
真想住下來,把醉人的杭州認作了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