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永
愛情起時,布希姬·紀侯(Brigitte Giraud)的短篇小說集《愛情沒那么美好》陪我度過了那段憂郁的時光。闔上書本的那一刻,腦中赫然出現了一個奇妙的畫面:我看到兩個我,面對面坐著。左邊的「我」,在十一個故事里輕輕拾起回憶碎片,凝望往事,感傷無限;右邊的「我」,在時間過后懂得了愛情不過就是緩慢成灰的過程,安靜清朗。
右邊的「我」對左邊的「我」露出了了然于心的微笑,她說:“愛情其實沒那么美好,它的美好來自于瞬間的美麗,像煙火,似曇花,總是還來不及感嘆,就已飄然遠逝。可偏偏人的記憶如此頑強,自動將無數甜蜜瞬間刻上心板,越想抹去,越顯清晰;屢次陷入想離開卻硬是被拉回的窘境,全被裝在叫作痛苦的盒子里,像顆不定時炸彈,你無法預測它埋在何處,只能在爆炸的那一刻,看見四散的心之碎片。你以為,碎了就沒感覺了;沒感覺了,就能做回自己。”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你一旦深愛過一個人,就再也走不回原路了,你的生命從此將殘留那人的身影,不管你愿不愿意,他都將成為你身體里的一部分,繼續看你笑,陪你哭。惟一不同的是,你們不再并肩同行,也不會再有任何對話,回憶中卻布滿了如影隨形的感傷。最后,變成一個無形的烙印,時時刻刻提醒你:愛,曾經存在的事實。
死亡與失去在愛情中有著極為相似的殺傷力,前者是再也回不來的身影,后者是再也尋不回的情感,不管心里的感情有多溫暖,當你獨自面對那種逝去難再的冰冷時,任誰都無法招架想遺棄自己的那股沖動。
女孩說:“流行性感冒痊愈大致需要十天,失去愛人大致需要兩年。”
兩年是表面恢復的期限,是為了不讓所有人繼續把目光焦點放在自己身上,因而強迫自己必須走出哀傷,重新走回生活正軌,走回沒有他的人群里。她開始振作精神努力工作,開始打扮自己和別人約會,她做得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為她已淡忘逝去的愛人。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的真相——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們可以一如往常生活,工作,在開玩笑的時候心如刀割………我完全不知道,我們可以在傷心欲絕的同時,一面全神貫注工作,精神崩潰的同時又笑容可掬,悲傷又自在,蒼涼又愛戀。”
這段文字好像一根細小的針,看似不經意,卻精準地一針刺進我的心坎里,原來,最深的悲傷平靜如常,最深的愛情只能沉默;原來,短暫的甜蜜回憶是為了平衡一輩子的憂傷,而痊愈并不存在。最后的結語,像一道溫柔又霸道的光,而那光里,藏著我真正的心意與眼淚:
“她就像一顆跳動的心,她在哪里,無法預料,不停移動。時而溫順,時而暴戾,時而沉睡,時而傲慢。她已經住在我的身體,但不讓我沉淪,我懷著她,就像懷著孩子。”
我常問自己:為什么總是難以忘記愛情里一些細微的片段?像是彼此喚著只有對方知道的昵稱,一起唱歌時她流下的眼淚,離去之際她頻頻回首的神情,深夜時分手牽手走在街上的寧靜,還有我獨自為她買衣服時的微笑;越是尋常的畫面,越是深刻的烙印。如果我把她的痕跡抹去,就等于把過去的自己丟棄,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讓她繼續存在,我只能給她一個恰當隱秘的位置,在別人和自己都看不見的時候,像從前一樣,溫柔地再看她一眼。
愛情是緩慢成灰的過程,愛情沒那么美好,惟一辦法是:如果這世上有時光機,可不可以請你在相愛的時候,把“我”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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