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
從這些作品中可窺見新中國美術教育在四十年前獲得的成就與經驗,也是足以讓今天的美術教育汗顏并引起反思的。
當下在美術院校讀書的孩子,常懷有一個美麗的夢想,但一出校門又往往不知所措。所謂眼高手低,也折射出當下中國藝術教育的尷尬。上周在上海圖書館開幕的一個藝術展或許對這個問題給出了很好的解答。它的名稱有點冗長,但值得銘記:上海輕工業學校美術專業六三、六四、六五班學生作品展。這批學生已經六十歲啦,絕對老前輩,身居山南海北,為了此次四十年后的重逢,相聚上海,拿出了自己的作品,向世人交代的同時,也使之成為一次富有感情的懷舊之旅。
在四十年前,上海輕工業學校的美術專業是不可小看的。當時,上海設有美術專業的學校總共四所,分別是輕校、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上海紡織學院和上海印刷學校,但全部考生先讓輕校挑選,所以輕校的生源是最優秀的。當時競爭也非常激烈,兩千多考生才招二十多個,絕對是掐尖。輕校的師資力量也是強大的,強得有些奢侈。教師中有陳漢民、李銀汀、張英洪、吳祖慈等,都是今天響當當的美術界前輩,黃幻吾是系主任,顏文梁、李泳森等教父級人物則是顧問。
學生入校后,經過全面的美術基礎訓練,然后深入農村工廠寫生,練就了很扎實的童子功,這讓輕校的學生受用一輩子。但滿懷豪情走出校門時,又生不逢時,一鼓腦兒被發配到外地工廠農村,干起了翻砂、木工、車工甚至曬鹽等粗活,脫胎換骨地重塑人生。但他們對美術的理想沒有湮滅,繁重的工作之余一直偷偷地畫畫,海晏河清之時,馬上抖去身上的灰塵,回歸專業,再創輝煌。他們中有的成了專業畫家,有的成了設計界泰斗,有的成為環境藝術領域或廣告界的精英,他們借助的,除了頑強的信念,就是當年練就的童子功。
我們可以在畫展上看到沈廣耀、毛君炎、黃孟顯、張俊、邵衛等人的油畫,在現實主義光焰的照耀下,一如既往地閃爍著人性的光彩。宓玲娣、沈濤、康自強、王莉春等的水彩,顯示了高超的技法。在中國畫方面,則有錢爾成的焦墨山水、董偉民的寫意人物、魏根生的新海派花鳥。版畫則有楊以磊、曹志雄各領風騷,而在工業設計與現代陶藝方面,則展現了強大的實力與各領域的主導地位。從這些作品中可窺見新中國美術教育在四十年前獲得的成就與經驗,也是足以讓今天的美術教育汗顏并引起反思的。
六十多位相聚申城的“學生”已經兩鬢染霜,桃李滿天下,但他們憶起輕校的學業,依然感慨良多。他們認為:輕校之所以成功,除了師生素質優良之外,還得益于學風正派,教學相長,革命化、軍事化和專業化三結合的教育模式,雖然烙有時代痕跡,卻也是很磨煉人的意志的。再說實用美術這一塊,強調專業思想,從不以美術精英或貴族自居,又借助于上海工業基地的優勢,學以致用,教學質量與培養的人才素質遙遙領先其他院校。學生所學與實踐緊密相聯,生存能力很強,進入美術設計領域后馬上顯示不凡手段,有幾位在海外發展的學生,就以這路手工打開局面,將外國同行比了下去。
聊起當下的美術教育,老前輩們對文理科大學紛紛增設美術專業及無限量的擴招很有意見,顯然這種做法導致魚龍混雜,許多學生畢業后找不到合適工作,只得轉行,浪費年華與學費。有些學校在教學上也存在輕視基礎教育的情況,學生借助電腦太多,動手及原創能力薄弱,進入社會打拼時,明顯感到力不從心。特別是工業設計這一塊,至今還被有些人輕視。
輕校在改革開放后實現了“華麗的轉身”,今天是上海應用技術學院屬下的藝術與設計學院,條件相比往日,不可同日而語。但院長俞曉夫很清醒,希望這些老校友能開設專業課,給今天的學子講講基礎課和人生歷練的故事,特別是學以致用這個經驗,是帶有普遍意義的。“似乎當年的氣場還在”,“讓我這個現任院長油然而生敬意”,這是俞曉夫的評價,也是許多美術界同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