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根百年:不過時的政治遺產

石渝

2011年2月6日，將是美國前總統里根誕辰百年的日子，2011年美國新年花車大游行，打破了玫瑰花車不以國家領導人為主題的120年傳統，首次為羅納德·里根制作了“里根百年”的花車。

美國國家檔案館2011年1月6日首次展出了里根1983年的演講手稿，據信，那次演講堪稱分水嶺，美國對蘇聯圍堵戰略轉向吹起沖鋒號，幾年后，蘇聯陣營開始全線坍塌，美國躍升了“一超獨霸”全球主宰者地位。

奧巴馬遭遇“里根問題”

2010年歲末，在火奴魯魯以北20英里一處海濱小屋里，奧巴馬氣定神閑，端坐于海邊，在不到10天的休假期間，至少閱讀完了3本長篇巨著，其中一本就是前總統羅納德·里根的傳記《終生難遇的角色》。

“我領略了他的吸引力。”奧巴馬說，“我發現值得注意的不是里根當時發明的政治公式，而是他所陳述的觀點，在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仍然如此風行。”

很難理解民主黨人奧巴馬會如此推崇共和黨新保守主義始祖級人物，在奧巴馬頭兩年擔任總統期間，以里根主義為旗號的美國政治新銳“茶黨”，沒少給奧巴馬添過麻煩。

這讓人想起2006年奧巴馬在《無畏的希望》一書中是怎么挖苦這位共和黨精神領袖的：他老是擺出一副“老人總是對的”的臭架式，他總是“根據道聽途說而制定”政策，總是對窮人展開“不必要的攻訐”。很明顯，奧巴馬這樣惡評里根，與他自己要打造的“年輕、靈活、深思熟慮、中層階層利益”形象是相符的。

奧巴馬甚至當選美國總統后，也不忘拿里根開玩笑。依美國慣例，新總統當選后，應給所有在世的前總統打遍“友情電話”。當記者們提問奧巴馬是如何與前總統們溝通時，奧巴馬突然說，他才不會像前總統里根的遺孀南希那樣舉辦“降神會”與已故總統的亡靈們會話。此語冒犯了南希·里根思念亡夫之情，被指為大大的不妥。

在這之前，被公布出來的奧巴馬書單中有南北內戰時總統林肯的傳記、第二任總統約翰·亞當斯的傳記、肯尼迪總統的傳記、羅斯福的傳記，以及很多其他美國著名總統的傳記，就是沒有羅納德·里根的。2008年成功當選總統的奧巴馬相信，他的施政，只要從羅斯福的“新政”中汲取靈感，就能像羅斯福一樣面對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最嚴重的金融危機。里根曾指“羅斯福的新政簡直就是無賴”，奧巴馬定會繞過這個演員出身的美國前總統。

然而，兩年之后，奧巴馬越發感覺到他遇到的問題更像是里根上任之初遇到的問題，他要解決的是“衰退”而不是“蕭條”，越發覺得里根主義在解決“經濟衰退”上有可以借鑒的地方。

英國《獨立報》網站1月3日這么評論說，奧巴馬度假時閱讀里根總統傳記，乍看上去是一個奇怪的選擇，但在這二人的總統生涯中，存在不同尋常的相似之處：他們在入主白宮初期都遭遇了經濟衰退，在首次中期選舉中都受到了重大打擊。奧巴馬承認，里根傳遞的信息取得了巨大的反響，一是得益于他良好的表述能力，二是他確確實實指出了自由主義政府的失敗。

笑臉治天下

里根的招牌卡通笑容是一副全面舒張的大笑臉，這與奧巴馬逐漸流行的招牌笑臉頗有些相似。奧巴馬曾說，禮貌并沒有削弱國家的實力。

在“臉色外交”漸成為強權外交的潛規則之時，里根招牌笑臉的回歸，具有一種“摧枯拉朽般”的感染力。

里根出身卑微，他的“祖上”來自愛爾蘭。據美國政治學者米德所述，美國人的無知“超乎想象”，一直認為“愛爾蘭沒有蛇”。這證明在美國政治舞臺中，口頭雖否決了血緣政治，心里卻舍不去裙帶政治中對“盎格魯-撒克遜”正宗清教徒的迷戀。

年輕時的里根當過救生員，數年時間居然救過77條生命，而且據他說，他所救起的人從來沒向他表示過感謝。他一笑而過。

高大的身材、出眾的演說能力和招牌的笑臉，偶然被人拉到銀幕下試鏡，居然一試成功。里根的事業從演員起步，說他是演戲出身，并沒“冤枉”他。也正因為當演員，才為他獲得了一個最重要的政治斗爭崗位，就是美國演員協會主席，這個崗位之重要，在美國50年代的反共政治背景下，越發突出。據信，很多來路的政治人物找到他，要求他揭發演員界中的“共匪”。但沒有一個人被里根出賣過。

里根在演藝界的成長方式，與施瓦辛格不同。阿諾是賺成了億萬富翁，娶了權貴豪門之女，才最終走上了州長之職。而里根則在一幫“窮人和工人階層”中擁有眾多“迷絲”；數年后，靠這幫“窮親戚”，里根成為了加利福尼亞州州長。

幾經波折之后，終于在年近古稀之時，69歲的里根當選為美國總統。他大器雖晚成，但比姜太公80歲入相早得多了。

坐上總統寶座還沒熱，就任不到3個月，一個冒失鬼居然端起槍朝他和記者們射擊，子彈打穿胸膛，從靠近心臟處穿過。在緊急送往喬治·華盛頓大學醫院途中，血流不止、生命垂危的里根，微笑著對魂飛魄散的第一夫人南希說：“親愛的，我忘記彎腰躲子彈了！”

據說里根退休后曾被該醫院邀請回來給師生們演講。里根說，“收到貴校來函時，我大吃一驚。眾所周知，本人一向以糊涂健忘著稱，還以為是當年欠下的巨額手術費未付清，學校前來討債了。”話音剛落，臺下立刻笑翻了天。

槍擊事件無意間成了里根就任總統以來最成功的公關活動。在舉國緊張不安時，里根還能笑著對主刀醫生說：“我希望你是共和黨人。”當醫生說“今夜我們都是共和黨人”時，里根的領導力和執政理念得到全國的共鳴。

1984年，美國時任總統里根準備在發表演講之前測試了一下麥克風效果，他以為此時麥克風還沒與導播室連線，就咧著嘴邊笑邊胡亂說了一句：“我們將在5分鐘內轟炸蘇聯！”里根的驚人之語迅速傳過大洋。時值美蘇冷戰尖銳對立，美國又大興星球大戰計劃，里根一句“妄語”，差點引發了世界大戰。不過，觀察家也說，里根內心未必沒有此意。這是一種不為而為，不戰而戰的戰術。

里根是所有美國總統中最能笑的一個，也恐怕是美國歷任總統最強硬的一位。里根有一句名言：“出了洋相之后，要像貓頭鷹那樣，一臉嚴肅。”

里根主義的價值

里根主義有兩解，一是指美國外交主義，二是指美國經濟政策。

時任副國務卿特別助理的博德曾論述過作為外交思想的“里根主義”：“美國的支持不只是出于對民主、自由的同情，在許多情況下乃是出于國家安全利益的考慮，”應采取積極主義。前國務卿舒爾茨也曾說過：“我們必須根據對手的所作所為制訂一項服務于美國的目標和利益的持久戰略，而不止是對蘇聯的行為作出反應。”

里根跑到柏林墻下，大聲地說：“戈爾巴喬夫先生，請拆掉這堵墻吧！”

對于西方世界而言，作為外交思想的里根主義無疑是成功的，摧毀了蘇聯這樣一個勁敵，這是里根兩個任期中的大功績。

我們所說的“里根主義”，更多的則是指作為振興經濟的經濟政策。為了有別于外交思想的里根主義，觀察家樂于把作為經濟政策的里根主義稱為“里根革命”。

上世紀70年代末的美國，一如當今的美國，一方面陷入“日本第一”的恐慌，一方面又苦苦地與蘇聯展開冷戰，有關美國“衰落論”一波又一波襲來，美國經濟受“滯脹”所困，失業率高企，稅負沉重，經濟衰退。美國又一波經濟危機到來，證明了羅斯福新政以來，一直受到歡迎的凱恩斯主義是行不通的。

里根的解救手法，并不“新鮮”，他采取了“復古主義”，把美國保守主義的“原教旨主義”引回來，重新把“古典經濟自由主義”扶上正位，放松管制，一口氣廢除了三分之二的市場管制法規。

里根還有一套手法，就是“減稅”和“增支”，減稅刺激了中小企業的投資，“增支”推出了龐大軍費計劃，“星球大戰”這樣的超前項目也在政府巨額負債下果斷啟動。

有人說，里根復興了美國中產階級的“生產主義”，復興了美國清教倫理，真正推動了“勞動致富”。據調查，上世紀80年代的美國中產階層人士，平均睡眠每日不足4小時，忘我地工作，美國這艘眼看要觸礁的巨船又恢復了活力。

相對于日本在新技術革命面前一無所獲，從此陷入“失去十年”和“再失去十年”，美國則在網絡經濟時代奮飛于藍天。今天，里根的“星球大戰”項目已經為美國確定了“武器美元”的無人能及地位，光是一架F-35聯合戰機，美國就能把它變現為數億美元，武器成了美國的取之不盡的“銀行”。

如果里根有失誤，恐與啟用格林斯潘有關。格林斯潘掌管美聯儲后，華爾街的繁榮已經到了紙醉金迷的程度，美國“生產主義”滑落到了“貪婪無度”的泥潭。奧巴馬稱，要算金融風波的賬，不能光算到克林頓就止，還要算到里根頭上來。

老人政治的思考

里根究竟是個神話，還是個真實存在？這個問題一直在美國被人反復提及。2004年里根以93歲高齡去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級別國葬待遇，他的一生被小布什所稱的“一名偉大的美國人離開了他重建的國家和拯救的世界”而越發受到人們的推崇，使其“離開華盛頓時比他到這里時更受歡迎”。但這都是真的嗎？

據英國《每日電訊報》1月16日的報道，里根的兒子羅恩·里根在一本即將出版的回憶錄中首次披露，父親在第一次入主白宮時，就已經出現阿爾茨海默氏癥（老年癡呆癥）的早期癥狀。很多批評家此前曾宣稱，里根總統在其總統任職后期“很難讓人接近”，特別是他在處理“伊朗門”危機期間。

據“國際在線”楊柳所整理的外媒資料，里根是在1994年被確診患上老年癡呆癥的，當時他已經卸任5年。里根兒子的回憶錄透露，1984年（首屆總統任期第三年）和1986年總統大選期間，在與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沃爾特·蒙代爾辯論時，他看到父親身上帶著許多有提示性文字的紙條。在父親乘飛機路過家鄉加州時，他竟然記不起一些熟悉峽谷的名字。此外，在白宮打電話時，里根總統需要使用筆記。在一次白宮宴會上，里根還曾將戴安娜王妃稱作“大衛公主”。羅恩說：“如果父親在1987年被診斷出患有老年癡呆癥，他可能會下臺。但父親任職期間的病癥并不嚴重，也無損他的名聲。”

有關里根“坐班”白宮辦公室時間很少的問題，其實在里根在任時，就一直被政敵提起，里根還回應道，他不愿意“過勞死”。 這位70高齡的總統被政敵指為“懶政”。

里根時代誕生了眾多優秀人物，里根把初選對手老布什委任為副總統，而老布什才是個真正有實際執行能力的經驗豐富的政治家。除老布什之外，還有“不老松”格林斯潘。如果里根重振了國威，里根的每一貢獻，應該就是手下有一幫能人在為其忙碌，而且富有成效。

美國是個政治人物“年齡不設防”的國家，美國9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大多老死在工作崗位，但好像不妨礙美國成為受世界尊重的法治國家。在奧巴馬競選總統時，也有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政治家麥凱恩在跟這位年輕人同臺角逐。而在參眾兩院里，老人也是一大堆，但好像也不妨礙美國成為“最民主”的充滿活力的國家。里根閃耀重現人們視野，或能改寫“老人政治”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