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

一切似乎出人意料,其實端倪早已露頭。風起于青萍之末的那個黃昏,老板們正圍聚街邊喝茶聊天,或關起門來數錢。關于工資協商的話題,只當是辭藻華麗的官樣文章。所有老板認準一個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以中國之大,在城市化的偉大進程中,遍地流淌著一身鐵肌鋼筋的勇夫,無需重賞,他們就會匯聚麾下來爭搶飯碗。他們的認知,從市場踏浪而來,更從專家的滔滔高論中得到支持。專家告訴他們:在改變城鄉二元結構的指令中,會有成千上萬的農民涌進城里找活干,一瞬間轉身為工人。
不能說他們盲目樂觀,也非選擇性短視,至少在過去的20年里,這一切似乎都在證明他們的成功。隨著中國GDP持續上升,在中國制造和民族復興的憧憬之中,再巨量的農民都可以消化,再巨量的農民也正在融入城市。每一次運籌帷幄,都著眼于如何接納農民兄弟。
然而,起風了。
用工荒的出現,不再是一次偶然的感冒。農歷新年過后的恐慌,至今尚未消退。返回故土的農民兄弟,有不少決心與城市掰了。因為城市的生活成本實在太高,而老板的加薪許諾遲遲沒有兌現。再說,看城市人的生活壓力也不輕,從各項指標考核看,也不見得比農村好多少。
有專家認為:用工荒說明中國產業正在轉移,說明目前對農民工極端不利的環境有了改變的希望,說明前兩代農民工無法受到教育、代際傳遞的貧窮有可能得到扭轉。這些判斷,多少帶有知識分子的樂觀理想。事實上,宏大的話題的實現,決非“用工荒”三字能夠涵括。
還有專家斷言:中國的人口紅利期即將結束,“劉易斯拐點”已經到來,中國長期被抑制的勞動力收入將迎來抬升的轉折。在二元經濟結構中,在剩余勞動力消失之前,社會可以源源不斷地供給工業化所需要的勞動力。同時,工資上漲速度很慢。直到有一天,工業化把剩余勞動力都吸納干凈了,這個時候若要繼續吸納勞動力,就必須大幅提高工資水平。否則,農民兄弟就不愿進入工業領域。或者,依靠高投入來刺激經濟增長的生產方式已經走到盡頭?
“劉易斯拐點”的到來將影響到恩格爾系數的變化,預示著“人口紅利”的終結,甚至會影響出生率的升降,但最大最早的影響應該發生在工資這一塊。
勞動報酬如何體現勞動價值?從亞當·斯密、摩爾、馬克思再到今天的經濟學家與農民工兄弟,是一個延綿數百年、覆蓋全世界的生猛話題?,F在,在福建莆田一家生產紅木家具的大型企業里,正在按照“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中國式雇傭倫理,以遠遠高過同行業的工資標準進行拉網式招工,但仍無法滿足擴大再生產的需要。這一現實,使獲得經典地位的大師理論變成灰色。難道,放之四海一劍封喉的經濟學理論在中國的廣袤大地上,會獨辟一條路徑,或者四處碰壁?
大到中國經濟發展,小到企業運作,再小到農民兄弟的生存選擇,究竟出現了什么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