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會冒出離婚的念頭,當然只是想想。
實際上,我跟趙凱是很多人都羨慕的一對。他在工業大學英語系任教,副教授。我們住的是他學校分的房子,170平米的四室兩廳。經濟較為寬綽。
但是,經濟上的圓滿不代表一切。我們的成長環境不同,所以有個性差異:休息時我想全家自駕出游,他更愿意在家閱讀英文版小說;對待孩子的教育問題上,我覺得該從嚴,他卻要選擇寬松;工作上遇到壓力,我想傾訴,他卻建議我自行化解……
雖然表面依然恩愛,但我心里有點亂。上網搜索有關婚姻的話題,結果知道了美國有個離婚之都。
當年暑期,我跟趙凱安排了一次美國之旅。我沒讓他知道我想去的是離婚之都,把目的地定為內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在那里盤桓數日后,我跟他說附近有個叫里諾的小城,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小城。他就這樣跟著我來到了離婚之都。
里諾之所以被稱為離婚之都,是因為這里實行“無責任離婚”。想離婚無需理由,只要在這里住夠規定的時間即可。最初是必須住夠六個月,隨后又一再縮短,如今只需在這里住滿六周,就可以申請離婚——為了拓展國際業務,凡是外籍游客,只需在里諾住滿三天,就能領到貨真價實的離婚證書——當然,因為國籍非美籍,此離婚證在居住國是無效的。
一進里諾鎮,就有一個巨幅招牌,翻譯成中文就是——人生苦短,離個婚吧!我忍不住慫恿趙凱:“要不,離個婚玩玩吧?”他瞪我:“什么不好玩偏要玩這個。”“又不是真離,就當玩玩散個心好了。”趙凱終于也動了好奇心,點了點頭。
沿著特拉基河兩岸,是一排一排的離婚帳篷,這是提供給預備在這里住滿六周就離婚的美國夫妻們居住的,一晚12美元。更適合外籍夫妻的住處是離婚小木屋,小屋從墻壁到天花板都是原木做的,每個小屋根據建造用的木材來命名,比如橡樹屋、三葉楊屋、柏樹屋、松樹屋、榆樹屋……不過價格比帳篷高得多了。
比較有趣的是,離婚之前,哪怕一刻和對方呆不下去,也必須住在一起。六周內,一旦其中某一天兩人沒住在一起,前面的努力就算前功盡棄,必須從頭算。
離婚小木屋不提供洗漱用品,去商店買毛巾牙具時,我們發現這種雙人套裝的洗漱用品竟然是有區別的。就拿牙刷來說吧,一把是很好的軟毛的弧形牙刷,另一個則是質量類似一次性用品的低檔貨;毛巾也不相同,一條是吸水優良、質地柔軟的長絨毛巾,另一條是我們在國內用來抹桌子都嫌不夠吸水的低劣貨。
我把那把差的牙刷搶到了手,因為趙凱這幾天有點口腔潰瘍,他則把低劣的毛巾據為己有了。準備睡覺時,我們發現索費180美元的小木屋竟連枕頭都有高下之分,一只是軟綿綿的鵝毛枕頭,另一只竟然是塊枕木。
最后的結果是,我跟趙凱頭挨著頭,在鵝毛枕頭上進入了夢鄉。這種緊挨的擁擠睡姿很不舒服,我倆很久沒這樣貼在一起睡覺了。家里是兩米多寬的大床,我倆早就分了被子,哪怕做夢翻身,都不一定能碰到對方。而今,共用一個枕頭,擠進一床被子,我們身體不舒服,但心里很受用。
三天時間就在這種吃不舒服、睡不自在的狀態下過去,有時我們會開玩笑:花大幾千元錢在這里受罪,讓人知道了一定會笑賤骨頭。說這玩笑話時,兩人從眼里到心里,都有種溫暖的東西在一漾一漾。
我們終于“離婚”了,找一個律師支付了9美元,在一個公用電話亭大小的房間門口聽神父嘮叨了一陣,兩本離婚證書就到了手上,上面有我倆的數碼快照,以及證明我們成功離婚的證詞。
離開里諾小鎮時,同車的幾乎全是一對一對的“離婚”夫妻,讓我們意外的是,返程的夫妻中只有極小一部分是真離了婚的,絕大多數,都沒住滿六周,自然也就沒離婚。
我想,這或許才是里諾被稱為離婚之都的真正原因吧——雖然號稱支持無責任離婚,卻人為地設置了眾多能讓夫妻之間重新萌發謙讓、呵護之情,幫助他們拉近距離的重重難關。若心中還有那么一點兒溫情存在,這枚小火苗就會逐漸燃燒起來,越來越旺盛,最后將離婚這一想法徹底燒掉。
雖然我跟趙凱“離了婚”,但離開里諾時,我覺得我們之間竟有了那么一絲新婚時才有的默契與慶幸——一個遷就我的飲食習慣、把好毛巾讓給我,而我也能考慮到他、能共用一只枕頭入眠的男人,我還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