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你流汗的瘦下去的身子
讓我心疼。你那么小,像一根纖嫩的莖。
眼睛純潔得仿佛一切事物
可以擁抱你。茶花可以,香樟樹可以,
叭兒狗、黑喜鵲,甚至蛇都可以。
我多么想保護你,我的孩子,
當你在我懷中,像藤抽出的細芽,
我感到我是整個世界
和它的對抗者。可我并不勝任。
你的信賴加深了我對自身的
失望——為什么我不總是柔和的風、海浪?
不總是歡笑的帶小金魚的池塘?有時候,
我也不明白,我做了什么,值得你這么愛我?
每天晚上,你翻身尋找,仿佛我的手
是會哼歌的花瓣,會發光的鳥巢,是你喜愛的
綠蟋蟀——然后,你在夢里,笑出聲來。
現在起,我擁有自己的庭院:
干凈,平整,翠綠的草
散發嶄新的芳香,仿佛這是第一次被陽光
如此長久地、長久地愛著……
我坐在臺階上,想每個夏天
它將飄起陰影的無數方手帕,
孤零零的玉蘭旁會有黃昏的蘋果在
風中搖晃,有石榴守在墻角,
當然,還會有薔薇互相纏繞著攀爬木柵欄
……
當寧靜襲來,
這幾乎接近一種信仰。
生活于現在,多好。
看豐沛的雨傾注庭院。
看滿架的葡萄藤覆蓋露臺。
在秋天,它們用一個新名字接住我,
仿佛我正經歷一場向著光亮的小小死亡。
一個女人在河邊走,一個哭泣、燃燒的女人無法停下,
不能停下。
她感到生命的另一端,最可稱頌的部分
傾身于烈火。
那喊聲像閃電,
正一毫寸一毫寸地穿過
她的指尖。
她抑制住。
黃昏迅疾地降臨
河水分叉的開闊地帶。
大片青灰的蘆葦和雜草或散漫或擁擠地在
三角河岸上。
河臟死了,
割開一個丑陋而巨大的城市:
那上面正吐出一簇又一簇燈光——
哦,蓬勃的、不斷涌流的
力量攫住超越了無限的女人們:
她們躬身水桶。
她們被灰塵托起。
她們的身體那么完美地對稱世界的傷口。
當夜深入郊區,
星星醒來,像浩大的寂靜在滾動。
此刻,沒有風送來花瓣。
此刻,山向下走入長長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