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么痛快。”此言不虛。我由此得出“下聯”:“讀書要趁早,看得太晚的話,痛快也不那么快樂。”
竊以為,有些書,一定要在少年時讀完,上限不可超過青春期。看“水滸”,則更要趁早,此書當以處子之身于懵懂中讀之。人生閱讀,恰似一日三餐,品位上會有大不同。少年讀書,像早點,胃是空的,吃嘛嘛香。青年讀書,似午餐,腹中有物,快感打折。中年讀書,猶晚飯,兩餐墊底,味蕾麻木。故以清澈之眼讀書,心也清清,字也清清。譬如初戀,愛也純純,情也純純。
初讀“水滸”,我有幸處在乳臭未干之年。有一天,父親帶回家一套暗綠封皮的《水滸全傳》。我亂翻此書,一不留神卷入北宋農民起義的時空隧道。“水滸”是我當時所看的第一部重量級武俠書,隨著章回體的展開,我越看越上癮。父親剛開始不讓我看“水滸”,大抵因了那句“古訓”。于是我就偷著看,父親見我端的癡情,也便默許。時隔數年,我有種奇怪的想法:一個男人可以不讀“紅樓”,然不可不看“水滸”。男人的好品質,像真誠、豪爽、豁達、仗義、忠信等,都跟“水滸”有關。
看“水滸”,讓15 歲的我知道了什么叫悲劇。火器時代的戰爭小說的悲愴程度,跟“水滸”一比,立馬最小化。“水滸”甚或比我晚些時候看到的“三國”更深沉悲壯。梁山的盛極而衰,始于第七十一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本回亦是整部書的高潮,梁山的夜空星辰燦爛,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各就各位,一百零八將的豪華陣容空前絕后……
宋江及其兄弟的命運,在招安后徹底逆轉,征方臘一仗下來,一百單八將折損大半,豈止一個“慘”字了得。
梁山好漢主要人物中,最悲催者,數天雄星豹子頭林沖。因佞臣所害,林教頭家破人亡,被逼上梁山。林沖是有情有義的真漢子,他對亡妻愛得太深,乃至患了抑郁癥。林教頭坐上梁山第六把交椅后,也再沒有結婚。林沖不是戰死的,是想妻子想死的。反觀天猛星霹靂火秦明,原配妻子死了轉眼就找了花榮的妹妹。天傷星行者武松雖在征方臘中撿得一條性命,但少了一條胳膊,成了獨臂武松。地微星矮腳虎王英是水泊梁山最幸福的人,王矮虎在山寨女好漢異常稀缺的情形下(另兩位美女母夜叉孫二娘和母大蟲顧大嫂早已名花有主),經宋公明策劃,娶了梁山第一美女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這對浪漫夫妻最后也雙雙死于征方臘的過程中,此悲情結局,讓宋江一灑英雄淚。
“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之說應該顛覆。“水滸”不是一本少兒不宜的書,和它有瓜葛的《金瓶梅》才是。“水滸”既是寫給男人看的,也是寫給男孩看的,男孩早一日接觸“水滸”,就早一日變成純爺們兒。
(鴨梨摘自《洛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