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足球原罪

張偉 曉光

多少年來，中國足球的狀況讓人痛心不已。究竟是人的問題，技術的問題，還是制度的問題？媒體和球迷們曾理性探討過，也曾瘋狂詛咒過，但是中國足球不僅沒有起色，反而日薄西山。

隨著長達兩年的中國足球窩案進入最后審判階段，當我們回望以謝亞龍、南勇、楊一民為代表的足協高官變身巨貪，以陸俊為代表的著名裁判變身黑哨的過程時，終于尋找到了中國足球原罪。

官員為什么這么貪

日前，在談及即將受審的謝亞龍、南勇、楊一民等足協高官時，一位足壇元老頗為感慨地說：“他們以前并不壞！不是壞人，怎么就這樣墮落了呢？”對于這一點，甚至專案組人員也曾表示認同：“他們如果當初沒去足協，或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

中國足球產業每年直接和間接的收入高達數十億，但是如此巨大的商業利益卻是由中國足協這樣一個行政機構直接參與經營和管理的，這樣的獨家管理體制下，想不腐敗都難，于是中國足協儼然成了巨大的壟斷利益的創造者和維護者。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如果你是足協高官，也未必能抵制住誘惑。

不久前，在央視公布公安部專案組披露的反腐案情時，面對央視鏡頭，黑哨裁判黃俊杰痛哭流涕，沉痛懺悔。他說出那番話，并不排除有推卸責任、企圖減刑的動機，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也能發現，黃俊杰道出了一個沉重的事實，那就是“官哨才是最大的黑哨”。

原足協官員、現已成為階下囚的張建強，日前曾詳細解密了黑金交易內幕。據他透露，在比賽中，重要的賽事價碼會很高，而一些不重要的比賽，一般的價格是主裁判要送8萬，每個邊裁給2萬，最少的給5000。由于中國足協在監管和用人上存在問題，某些涉案官員在開賽前準備會的時候就已經給比賽定了調。據張建強稱，最終結果就是，凡是不給錢的就要吃虧，當時有一句話，花錢買公平，也就是這個意思。

可見，中國足球的腐敗已經是“制度性腐敗”。當決策者內部形成“黑色利益共同體”，集體決策的內核也就被徹底偷換、利用，那么所謂的民主集中制實際上就成了“共同體”撈錢、撈名、滿足個人欲望的金鑰匙。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我們就不難理解，足協官員為什么那么貪了。

足壇為什么這么亂

長期的政企不分、管辦一體，使得中國足協領導下的中國足球不可避免地在腐敗中走向混亂。眾人皆知的中超公司，曾是中國足壇最賺錢的大企業，每年的收入數以億計。然而，讓人不可理解的是，這樣一家大公司最大的股東居然是中國足協，也就是說公司的一切人事任免權、經營管理權、財政大權全由中國足協說了算，這樣的體制不亂才怪。

據知情者透露，南勇東窗事發，正是因為擔任中超公司董事長一職時出現了嚴重的腐敗問題。當時，舉報他的一封匿名信在全國媒體記者間流傳，信中稱：“中超聯賽2005賽季‘裸奔一年之后，南勇以中超公司董事長的身份一人飛赴歐洲與白川商談冠名贊助問題，白川向他推薦了愛福克斯公司。之后簽署了愛福克斯、白川、中超公司的三方框架協議，白川作為中超公司的全權代理收取高昂的代理費。協議的簽署完全是南勇和白川操縱的，就連中超公司董事會成員都沒人了解簽署過程，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親眼見過這份協議。”

除了政企不分導致管理體制上的混亂，中國足協在國足選帥一事上更加混亂。比如，阿里漢入主國足，就是一起不折不扣的幕后交易，而幕后的兩只黑手，正是白川和南勇。據《體壇周報》報道，白川本不認識南勇，但他憑借在歐洲混跡多年認識了一些經紀人，又通過國內的一些足球界的老友，最終在南勇引領選帥小組赴歐前，聯系上了這位選帥組的組長。而其實，阿里漢的名字本來就不在選帥組赴歐前的名單上。白川深諳中國的官場之道，因此早在選帥組赴歐前，就與南勇訂好了“中間費”，只要達成協議，這位比利時籍華人就將獲得不少好處費，更可以憑借此單生意打入足協高層的圈子，他自認為今后的業務也就不用愁了。

當時，南勇率領選帥小組第二次赴歐的第一站，就是德國的斯圖加特。白川帶著選帥組直奔阿里漢的居住地。當然，白川在南勇來之前，已經明確告訴阿里漢面對足協官員時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所以阿里漢給南勇留下了極好的印象。而南勇作為組長，已經基本定下了阿里漢，并隨即向遠在北京的閻世鐸等領導通報。閻世鐸聽到阿里漢的名字時一頭霧水。當時就有足協中層質疑過南勇此行的含金量，但無人敢說。

現在我們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當初外界呼聲頗高的世界名帥特魯西埃未能加入國足。

除了阿里漢，更為混亂的事還在后面。近日，知名足球記者郝洪軍爆料：“謝亞龍在奧運會前炒掉杜伊，曾飽受質疑，畢竟臨陣換帥是兵家大忌。但據我了解，謝亞龍這件事做得并沒有錯，因為他通過某種渠道了解到杜伊可能涉嫌賭球。果真如此的話，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只能炒掉他。奧運會不僅是體育盛會，也是政治，中國是東道主，我們是不能出現任何丑聞的。”

其實，以上事件僅僅是中國足壇亂象的“冰山一角”而已，從假賭毒到黑腐貪，中國足壇已經爛到骨子里了。

男足為什么這么臭

管理層的墮落，直接導致了中國足球水平的持續滑坡。回首20多年前，雖然中國男足不是亞洲最強的，可是至少與沙特、日本等亞洲一流強隊平起平坐。然而如今當日本足球稱霸亞洲時，我們中國男足卻淪為亞洲三流，連與馬來西亞、泰國這樣的球隊交手都令人膽戰心驚。為什么中國男足這么臭呢？

隨著打黑風暴的不斷推進，我們發現原來中國足球的腐敗早已從中國足協高層蔓延到足球運動的各個角落：球員花錢買國字號資格；教練、裁判花錢買前途；俱樂部花錢買成績……

就在不久前，新華社再爆猛料：一位足球小將曾被國家少年隊相中，可是因為沒有錢給相關方面送禮，不得不提前結束足球生涯。

這位化名為李選的隊員，受父親的影響，從小就喜歡上了足球。15歲時，李選被某足球學校挑走，并在第二年成為西部某甲A球隊的青少年俱樂部球員。在俱樂部的100多個孩子中，李選脫穎而出，進入國少隊考察組圈定的7人“選秀名單”。這時，俱樂部教練告訴他，需要“各路打點”。

當時是中國足球的黃金歲月，足校遍地開花，球星受到瘋狂崇拜，在甲A球隊坐冷板凳也能年入數十萬。李選的父親一咬牙，把廠里分的房子賣了。

然而，國少隊最終沒了消息，教練愛莫能助。不過天道酬勤，李選以主力身份參加在秦皇島舉辦的全國足校比賽并獲得亞軍后，于1999年被西部一個職業俱樂部以5萬元的價格買斷，進入U19梯隊，并在當年的全國U19梯隊比賽中獲得第6名。

2000年初，全世界的人都沉浸在迎接新千年的喜悅中，李選卻迎來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俱樂部梯隊更換了兩名新教練。有一天，教練找李選談話時告訴他，要重新組建球隊，掏10萬元可以在新隊伍中“訂購”一個位子。

“教練跟我們每個人都私下開了價錢，但我真的拿不出這筆錢，房子已經賣了，能借錢的早都借過了。”

去年，有媒體報道：一名根本沒有資格入選國家隊的球員，通過中間人蔚少輝賄賂了南勇10萬塊錢，就得以順利入選國足。

除了球員花錢買國字號資格，很多教練、裁判也同樣不惜花重金“買前途”。作為教練，最好的出路是俱樂部主教練，其次是俱樂部助理教練，因為職業教練的收入肯定不菲。再次，還可以進入國字號球隊擔任主教練。這樣不但能擁有一個碩大的光環，還可以獲得相應的好處——如果球員想進入國字號，作為教練，自然也可以像足協官員一樣分得一杯羹。在這種情況下，很多教練為了擁有更好的前程都不惜血本賄賂足協高官。與教練情況類似的還有裁判。作為足球場上的執法者，裁判是直接受中國足協管理和控制的。作為管理者，足協自然有權決定裁判的級別和比賽場次。從一名普通的二級裁判到國際級裁判的上升之路異常艱難，除了必須具備相應的能力以外，人際關系的好壞往往決定一個人的成敗。有很多裁判倒在了“國家級”這道坎兒上，究其原因并非業務不精，而是“不會送禮”、“上邊沒人”。

類似這樣的黑幕其實還有很多，為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中國足球不進反退。

（流星摘自《新民周刊》2011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