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
黑色的硝煙彌漫天際。鬼子為了占領這個名叫“雞蛋砣”的陣地,用騾子拖來了十門山炮。他們已經堅守了三天三夜。一個排的戰士打得就剩了兩個人,排長和一個十六歲的娃娃兵。兵念過洋學堂,去年背著父母跑來參軍。兵會寫詩,因為又瘦又小,大伙兒叫他“瘦干兒”。
戰場上有了片刻的寧靜,排長開始數子彈,還有十二發。排長問:“干兒,你,還有多少子彈?”瘦干兒說:“五發。”排長問:“你干死了幾個?”瘦干兒說:“一個。”排長說:“筆桿子不中,打鬼子得用槍桿子。”瘦干兒小聲說:“詩,也是武器。” 這時炮彈呼嘯而來,排長喊聲臥倒,便把瘦干兒壓在了身子底下。一輪炮擊過后,他們從土里拱出來。
鬼子又開始向前挪動。排長瞄準射擊,果真一槍一個準兒。瘦干兒看了排長幾眼,捂了捂胸口,按住那狂跳的‘小兔子”,舉槍瞄了好半天,“叭”一槍,一個鬼子倒栽蔥。
他們只剩一顆手榴彈了。兩人開始后撤,但沒走出百步,又停下了——前面是懸崖。
鬼子從三面包抄過來。排長問:“怕了?”瘦干兒咬著牙搖搖頭。
排長摟住瘦干兒,感覺出他身體的輕輕顫動。
排長擰開了手榴彈蓋兒,瘦干兒忽然說:“排長,別浪費手榴彈,給鬼子留著……咱跳崖,興許還能活……”排長望著瘦干兒說:“對,咱留個囫圇身子。”
排長向鬼子甩出了那顆手榴彈。
排長摟著瘦干兒走到懸崖邊。向下一望,瘦干兒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排長忽然吼道:“我說過,咱隊伍里沒孬種!” 瘦干兒說:“我不是……排長……我蒙上眼睛……行么?”
排長皺皺眉,說:“行!” 瘦干兒又說:“排長,我還要留首詩。”
瘦干兒摸出了碎紙片,又拿出了筆,坐在地上,開始寫詩。此時瘦干兒似乎鎮定了許多。寫完,瘦干兒把紙裝進衣兜里,按了按。他又“嗤拉”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蒙在眼上。排長哽咽地說:“你還是個娃娃啊!這樣,也不丟臉!” 瘦干兒囁嚅著說:“真的?”
鬼子涌到了山上,驚愕地望著兩個人。
疲憊的太陽即將結束一天的旅行,西方的山巒被陽光染成一片血紅。蒙在瘦干兒眼上的布條竟被風吹得有些招展。蒙著雙眼的小戰士和排長一起走向了懸崖盡頭……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那個叫瘦干兒的兵是我的四叔。三年前,我從平西抗日戰爭紀念館里看到了他那首寫在嫻盒上的詩。那首詩是這樣寫的:在犧牲的那一刻我蒙上了雙眼同志們啊別說我怯懦我只是不忍看不忍看屬于我的最后一抹陽光在眼前匆匆掠過。
日月夕摘自《課外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