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腐敗窩案背后的黑手

文/江舟 洪記

土地腐敗窩案背后的黑手

文/江舟 洪記

“用我的錢買你的權，用你的權賺我的錢。”這大凡是行賄者的真實心理寫照。

——題記

開發商繞開征地程序，低價囤積集體土地，又通過收買政府官員，高價倒賣給政府變成政府儲備地，官商聯手，形成利益同盟。一起發生在海南省東方市的土地腐敗大窩案，牽出包括原市長、原市委副書記和土地、建設、城投等部門負責人在內的數十名官員，發人深省。

而這起土地腐敗窩案的主角——海南省東方市沐龍灣農業觀光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東方市原第七屆、八屆政協委員張延安，被群眾舉報后，由海南省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立案偵查終結，移送儋州市人民檢察院審查并向儋州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2011年6月28日，儋州市人民法院對東方市原政協委員張延安涉嫌行賄案做出一審判決，以行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13年，并處沒收財產100萬元；對其非法所得繼續追繳。

審判后，張延安認為量刑過重，已向法院遞交書面上訴狀。

金錢開路低價囤地千余畝

話說年僅47歲的張延安在東方市是遠近聞名的大老板，此人住著別墅樓，坐著寶馬車，一幅大款派頭。

2007年底，盧子才、盧運旺（均已另案判刑）分別當選為東方市八所鎮皇寧村村委會主任和黨支部書記后，商量對皇寧村村道進行硬化建設。

2008年初，盧子才和盧運旺決定將村道硬化工程交給張延安承建，2008年8月，村道硬化工程完工結算驗收，工程造價共計470萬元。

然而，工程完工后，村里一時付不了工程款。張延安靈機一動，要求以皇寧村甘蔗坡的集體土地按每畝一萬元轉讓給他，抵扣工程款。雙方同意后，經測算最終以皇寧村甘蔗坡的460畝地抵扣工程款。為使驗收工程一路綠燈，并順利完成工程款抵扣土地工作，幾天后，張延安請盧子才、盧運旺等13名村干部到西環茶藝館一間包廂里，讓13名村干部在工程驗收結算單上簽名按指印，張延安當即拿出13萬元分給每人一萬元的好處費。

就這樣，張延安將460畝土地囤積到自己的手中。張延安可謂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作為土地開發商，他確有先見之明。很快，他又盯上了皇寧村甘蔗坡的1078畝地，其中西側是抵扣村道硬化工程款的460畝，東側約618畝。

2009年初，張延安與盧子才、盧運旺商定將全部1078畝甘蔗坡地按每畝一萬元的價格轉讓給他。

雙方很快達成一致。正是此次低價征地，覺醒了的村民實名舉報，才掀開了東方市土地腐敗窩案的蓋子。

這些村官們為張延安爭取不正當利益真是費盡心機，不過他們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2008年至2009年間，張延安先后送給盧子才、盧運旺等七名村干部457萬元的感謝費。

應該說，有時發財機遇往往也青睞那些心懷叵測的投機者。這不，海南省東方農業銀行為了收回懷東公司和恒翔公司的逾期不良貸款，決定對上述兩公司的貸款抵押物即位于東方八所鎮二環路東側的八所房地產公司提供貸款擔保的兩宗土地進行處置。

2007年2月初，海南招標拍賣有限公司對上述兩宗土地進行公開拍賣。誰料，在拍賣過程中，張延安得到時任中國農業銀行東方支行行長戴民的幫助，順利拍得上述兩宗土地。為感謝戴民，張延安先后兩次向其行賄共計50萬元。

買通官員土地被征獲暴利

幾年來，靠做工程起家發財的張延安，轉眼間又成了擁有千余畝土地的地產商。他堅信，全國只有一個海南島，土地越開發越少，地價只有增值，決不會貶值，靠這些土地賺錢是早晚的事。

2008年8月，東方市市政府確定征收500畝土地興建東方市人民醫院住院部。聞聽喜訊，張延安高興的一夜沒合眼。他反復思忖著如何才能將自己手中的土地被政府征用，從而獲取豐厚利潤。

翌日一早，他先找到多年的好友——東方市建設局局長趙贊強表明了自己的心跡，并希望趙局長幫忙，事成之后，一定重謝。趙贊強見地產商找他辦事，想必又有進項，何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于是便滿口答應一定幫忙。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在生意場上打拼了數十年的張延安，思忖再三，還是覺得只有趙贊強一人幫忙，將500畝土地讓政府征用把握不大。很快，他決心來個雙管齊下，萬無一失。

緊接著，張延安找到時任東方市城市建設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何明高幫忙，在人民醫院住院部項目上征用自己的土地，并表示事后肯定感謝。何明高立即答應幫忙。

在政府征地中，有了這兩位實權人物的幫忙，張延安心里踏實了許多。

張延安心似明鏡，如今社會無論求誰辦事，不能只是說說而已，必須付諸行動。他很快準備好20萬元現金。一天，他約趙贊強到東方市西環茶藝館喝茶。張延安在西環茶藝館的停車場等趙贊強開車到后，就將用裝鈔袋包裝的20萬元丟到趙車里的副駕駛座，然后匆匆離去。

案發后，張延安坦言，送20萬元給趙贊強是因為趙贊強是建設局的局長，對征用哪塊地說話有一定影響力，并且還負責劃紅線圖。正是有趙贊強的幫助，張延安那500畝地才被市政府征用作為醫院住院部用地。

2009年6月，東方市市政府又準備征用張延安的676.3畝地作為政府儲備用地，因為政府準備征用的地中有一塊地是有爭議的，張延安擔心影響到他的地被征用。而趙贊強是征地的領導，所以，張延安找到趙贊強并向他提出，在征地時不要把那塊爭議地包括進去，這樣才能確保自己的地會順利被政府征用，張延安還向趙贊強表示其會送錢給他。

當建設局劃好紅線后，有一天張延安和趙贊強在西環茶藝館喝茶時，趙贊強就告訴張延安說，張延安那塊地被政府征收了，張延安聞聽大喜。

是年八月中旬，征地補償款轉到張延安的賬戶后，張延安取出15萬元。然后打電話約好趙贊強在西環茶藝館的停車場見面。等到趙贊強開車過來后，張延安到他車門邊將一個黑色塑料袋包裝的15萬元現金交給他，并說了一些感謝的話，趙點頭示意后，便開車走了。

在政府征地過程中，正是由于趙贊強的幫忙，才使張延安的地全被劃進征地范圍，最后順利被市政府征用為政府儲備用地。

平心而論，在政府征用建人民醫院住院部項目的500畝土地時，東方市城市建設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何明高也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這是張延安事后得知的，后來他很快兌現了承諾。

2008年9月，當張延安收到征地款后的一天，約何明高到西環茶藝館唱茶。在西環茶藝館的停車場，他將事先準備好的用黑色塑料袋裝好的30萬元現金交給何明高，說這是給他的辛苦費。何明高接過錢后就開車走了。

張延安交代，他之所以送30萬元給何明高，是因為政府征用其500畝地的過程中，政府是有幾塊地可以選擇的。在醫院住院部用地項目選址、土地丈量、辦理手續時得到了何明高很大的幫助，才使這500畝地順利被政府征用。此外，在賠償金的支付方面，他也得到了何明高的幫助，所以才送給何明高30萬元的感謝費。

官商聯手 借征地發橫財

有道是“人怕出名，豬怕壯”。自從張延安成了富商后，不少政府官員都盯上了他，有些是以借為名，從他身上撈錢；有些是為他辦事迫使他自愿送錢；還有些是有意討好他，誘魚上鉤，爾后再讓他送上錢來。

案發前，東方市官場上盛傳一些官員從張延安身上獲得了利益。原來沒有參與到東方土地腐敗事件的東方市土地開發整理儲備中心主任張春榮，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貪婪的心思。

他深知，“若要取之，必先予之”。2009年6月，東方市政府準備征用東方市八所鎮皇寧村的一塊土地用作政府的儲備地。張春榮得知情況后，首先想到的是張延安。

2009年6月的一天，張春榮撥通了張延安的手機，第一時間為他傳遞了政府征地的信息，并說想和他一起做點生意。

張延安聽后甚是高興，心想招財進寶的好事又來了。但他轉念一想，張春榮此人絕非等閑之輩，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向自己透露政府征地的信息是虛，乘機從自己身上撈好處是實。但無論如何，政府征地之事都必須經過張春榮這道難關。為讓自己的土地獲取最大的利潤，破費些錢財也值得。只要土地被政府所征用，不愁財源不滾滾來，對張春榮這樣手握重權的政府官員而言，只能是用我的錢買他的權，用他的權賺我的錢。

一番周密謀劃之后，張延安訂好包間，打電話約張春榮來到東方市西環茶藝館喝茶，席間，張春榮提出除了張延安的地外，再從周邊征幾十畝地。張延安說那里的地不好征，有的太貴，有的有墳墓。

接著，張春榮就提出，讓張延安從他的土地里讓點股份給自己，張延安聽后擔心張春榮的胃口太大，就趕緊答應給他50萬元的股份，到政府把他的地征下來后，再以1:1的比例返還給張春榮。第二天，張春榮讓表弟符白公到西環茶藝館交給張延安50萬元，算作自己的股份錢。

2009年10月，東方市市政府征用了張延安在皇寧村的土地。幾天后，張延安打電話對張春榮說：“你給我你的賬戶，我把你上次投資的那筆錢，連本帶利給你轉過去。”

當天，張春榮讓符白公給張延安一個戶名是符興靈的賬號，張延安將98萬元轉到這個賬號里，因為張春榮之前跟張延安借過2萬元沒還，所以其就扣下2萬元，只轉了98萬元給他。其中有50萬元是張春榮的本金，另外50萬元是張延安以投資為由向張春榮的行賄款。

張延安坦言：送錢給張春榮是因為土地是土地儲備中心征收的，張春榮是東方市土地儲備中心主任，也是他的堂弟，他們倆是多年的好朋友了。送錢給他也是想讓他在政府征用時給予關照，讓政府征用他的地作為政府儲備用地，再說張春榮在征地過程中的丈量土地、辦理手續、撥付征地補償金等方面都給予了張延安關照。

合謀送錢 絆倒國土四官員

翻開張延安行賄案判決書，記載了張延安伙同海南東盛旅業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張生豪合謀行賄東方市國土局局長許承仕331.7萬元的事實（2011年3月25日，許承仕因受賄罪，被海南省第二中級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5年），聽來頗具戲劇性。

早在2005年，靠買賣土地發了財的張延安，私下打聽到東方東盛公司老板張生豪手里有82.36畝的土地證。一天，他找到張生豪直言不諱地說：“張老板你手里是不是還有一本土地證？”

“是有一本土地證，但土地證上標的土地政府還沒有征收，這塊地實際上還是農村集體所有。”張生豪說。

“既然如此，我倆合作，一起出錢把地征到手，再找市國土局補辦征地補償協議，然后賣掉。”張延安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張生豪聽后覺得有幾分道理。他雖然知道這樣做不合法。但為了賺錢，又有社會關系眾多的張延安出馬，就沒辦不成的事。于是，張生豪同意了張延安的想法。

幾天后，張延安約了張生豪一起來到東方市國土局局長許承仕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許局長，我倆想盤活一塊土地，然后賣掉。”說著拿出一本1996年發的土地證及相關材料。許承仕看后，發現這塊地的手續不合法，地的面積是82.36畝，雖有土地證但是手續不完善，沒有政府的征收土地協議書，土地權仍屬于農村集體所有，只有其中的部分土地是張生豪、張延安私下從農民手里買的，但紅線圖標的位置和土地證標的位置不符。

面對這種情況，許承仕陷入了沉思，他既沒有立即表態，補辦這塊土地的征地協議和土地轉讓手續，也沒有拒絕辦理，只是說，這個事以后再說。

這天夜里，許承仕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想到白天的事感到兩難。如果為他們辦理征地補償協議和審批土地轉讓手續，就是違規，若拒絕不辦，就會失去來錢的機會。

思來想去，許承仕想起了一句俗語：要想抓鳥就得編籠，要想捕魚就得織網。又過了幾天，急于盤活土地的張延安、張生豪約好許承仕在茶藝館喝茶，當張延安又提到那塊地的事時，胸有成竹的許承仕提出讓他以女婿的名義入股，將來賣地利潤三人平分。話畢，三人一拍即合。

很快，許承仕讓副局長張亞雄、地籍股長王連虎、土地事務管理所所長唐華出面，為張延安、張生豪82.36畝土地辦理征地補償協議和審批土地轉讓手續。

到了2007年，張生豪聯系并將土地賣給了三亞一家房地產公司，82.36畝土地共賣了1564萬元，除去稅費及青苗補償費外，按照許承仕的要求，分三次給許承仕女兒賬戶轉入331.7萬元。

張生豪、張延安也沒有忘記市國土局的副局長張亞雄、地籍股股長王連虎、土地事務管理所所長唐華，為表示“感謝”，張生豪從賣出土地款中支取現金，讓張延安分別向張亞雄、王連虎、唐華送了8萬元、2萬元、2萬元。

張延安案發后，這三名土地官員吃了的賄賂款，全又吐了出來，并分別被罷官免職，作了黨紀行政處理。

行賄獲刑 窩案告破發人深省

東方市土地腐敗案的被查處，得益于當地群眾實名舉報。2009年11月，東方市人民檢察院收到皇寧村群眾舉報，反映村干部與張延安等人勾結，以每畝一萬元左右的價格“征地”1000余畝，又以每畝六萬多元轉手賣給市國土局，從中侵吞巨額征地款，有干部從中受賄。

接到舉報后，海南省人民檢察院成立專案組，調查結果令人吃驚：在這起土地腐敗案中，不僅包括原市長、原市委副書記等市領導，也有市土地、建設、城投等部門負責人也參與其中，同時，還涉及村干部。

辦理此案的檢察官調查發現，東方市土地管理較混亂，很多土地特別是集體土地都控制在私企老板手中，老板為了讓占土地“合法化”，便千方百計“控制”官員，最終借官員之手“合法謀利”。

此案涉案人員陸續被定罪后，在海南震動較大，有學者就認為，從一些案例看，征地程序缺乏透明度，征地方式簡單粗暴。許多用地單位未經批準卻先行征用，甚至無視國家土地管理法規，直接與農村基層組織自行確定征用土地的用途、范圍、征地補償標準和農業人口安置辦法等事項，無形中加大了因為土地問題而產生腐敗的可能性。

有學者建議，當前急需加大對地方政府土地監管權的監督，嚴格操作程序，明確土地交易主體的權屬。“應吸收失地農民代表參與征地監督，公布收支賬目，讓土地買賣在陽光之下運行。”在征地監管方式相對滯后的情況下，有關部門應加強對土地開發領域的干部監督，特別要看審批環節是否依法依規，有效防止官員插手土地問題滋生腐敗。

另外，要加大追究行賄者的刑事責任。那些涉嫌巨額行賄的地產開發商，明顯已觸犯了法律的規定，構成了行賄罪。然而，長久以來在地產領域的反腐敗問題上，往往重視打擊受賄官員，卻對行賄者的處罰有所忽視。正是因為放松了對行賄者的懲處，行賄行為便日漸滋長、蔓延開來。可以說，地產領域之所以腐敗猖獗，與對行賄者打擊不力有直接關系。

當前，官商勾結已成為地產領域的潛規則，成為這一行業獲得暴利的基礎。一些地產商出于謀取私利的考慮，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去賄賂官員，而官員接受賄賂后，在土地出讓、調整規劃、減免費用等地產開發相關領域肆意出賣手中的權力，為開發商謀取了巨額利益。這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近年來房價虛高的重要原因。因此，在打擊地產腐敗上，要堅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在嚴懲受賄的貪官的同時，對行賄的開發商者，也不可等閑視之。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