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再掀安樂死立法爭論

文/趙念國

法國再掀安樂死立法爭論

文/趙念國

Faut-illégaliserl'euthanasie

醫生鮑納梅松將面臨“終身監禁”的判罰

2011年8月10日，法國巴約納市鎮醫院的急救醫生尼古拉·鮑納梅松被警方拘留，警方懷疑他涉嫌“注射導致立即令人死亡的藥物”而造成了四位老人的死亡。

據法國《西南報》透露，之所以引起警方關注，主要是一位92歲老太太在8月3日的突然死亡。該醫院急診室的工作人員驚奇地發現，“在最近幾個星期里，數位剛被送進醫院的老人相繼突然死了”，負責治療這四位老人的醫生尼古拉·鮑納梅松引起了他們的懷疑。8月9日，他們將此情況報告給醫院負責人。第二天，醫院院長向當地警察局報了警。警方以“蓄意謀殺”的罪名拘留了鮑納梅松，檢察院對此案也展開了調查，巴約納市鎮副檢察官斯戴凡·朗貝爾指出，這四位突然離去的老人是屬于“臨終狀態”的病人，他們希望能到該醫院急診室的保守治療。在警方展開調查的同時，行政管理部門也迅速開始了他們的調查，法國勞工部及衛生部要求法國社會福利事務總監查處就“巴約納市鎮醫院病人死亡”展開調查，該調查報告將對醫院運作方式、內部管理的程序以及有關處室的醫務人員的職責等情況逐一分析，該行政調查報告將在兩個月后提交。

尼古拉·鮑納梅松今年50歲，是名“老資格”的急救醫生。但許多了解他的醫院同事指出，盡管他“經驗豐富”，但他在心理上“卻很脆弱”。鮑納梅松生于比利牛斯省，出身于醫生世家，其妻子是位麻醉醫師。他那已去世的父親在生前是當地享有盛譽的外科醫生，曾創建并主持了一家醫療診所。鮑納梅松醫生原先在巴約納市鎮醫院住院部任職，后來轉到該院急診室工作，他曾一度擔任了急診室負責人。2010年，由于心理疾病原因，他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住院接受治療。出院后，他回到了急診室工作，但失去了負責人的位置，成了名普通的急救醫生。

鮑納梅松被警方拘留了48小時后，8月12日，他受到預審法官的起訴，指控他對“特別孱弱的人進行了投毒”。在法官面前，他對這些事實供認不諱，但對自己作案動機和家屬是否對此默認等問題，他始終含糊其辭。當晚他被警方釋放，但“置于司法監控下”。檢察官認為，鮑納梅松將可能面臨“終身監禁”的判罰。

公眾再次展開激烈爭論

“安樂死”通常分為兩類：一類被稱為“積極安樂死”，即醫生采取主動措施，為病人注射藥物加速其死亡；另一類被稱為“消極安樂死”，即醫生終止為病人治療，讓其自然死去。

2005年4月22日，法國國民議會通過了議員讓·雷奧納蒂提出的關于“安樂死”的法律，簡稱“雷奧納蒂法”。該法律禁止醫院為臨終病人進行“過度治療”，醫生可以采取“任其死亡”的手段來幫助病人擺脫痛苦。根據該法律，醫生將按照具體情況做出“限制和中斷無用的治療”的決定，因“這種無用治療只是維持病人生命而已”。法國人將“雷奧納蒂法”稱為“消極安樂死”。

一場聲勢浩大的爭議正在借助網絡在法國社會掀起軒然大波。是消極延長生命，還是積極面對死亡？有人指出，應該對有關“安樂死”的法律重新進行審議。法國某大醫院重癥病房（圖/CFP）

法國公眾對這“消極安樂死”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過。在2009年，荷蘭一位病人通過拒絕進食，希望早日離開人世，借此擺脫病魔折磨，該事件曾在法國社會引起巨大反響。在當時民意測試中，在被調查的法國人中，贊成“積極安樂死”、并希望對此立法的人數占86.3%。

今天，面對巴約納市鎮醫院事件，贊成和反對“安樂死”的爭論在媒體上如潮似涌。根據發表在法國《VSD》雜志上的最新民意調查表明，對那些身患絕癥的病人，92%的法國人贊成“積極安樂死”合法化。在這92%的人中，占54%的人希望有條件地實施“積極安樂死”，即必須確認該病人確實無藥可治。而其余38%的人則認為對于那些身患絕癥、而自己又希望結束生命的病人應無條件實施“積極安樂死”。

但有個問題誰都無法回避：當這些垂危病人已無法表達自己意愿時，那怎么來實施“積極安樂死”？根據該項調查，92%贊成的人傾向于法律將這決定權交與病人家屬以及醫務委員會。67%的人認為，由家屬決定。還有59%的人希望醫生定奪。有趣的是，當人們被問到，如自己患上絕癥時，是否愿意接受“積極安樂死”？83%的回答是“肯定的”，41%的人說“看情況而定”，還有42%的人則“要問醫務人員”。

在網絡上，一場聲勢浩大的聲援鮑納梅松醫生的活動在網民熱情的參與下正如火如荼地在展開。法國著名的“為死亡爭取尊嚴”人士瑪麗·于佩直言不諱地對“雷奧納蒂法”提出了質疑，她說，應對這一法律作重新審核，這法律充滿了虛偽，所謂的保守治療無非是對病人逐步加大嗎啡的劑量而已。法國“為死亡爭取尊嚴”協會主席讓·呂克·羅梅洛在其博客上表示了同樣的看法，他認為，“為‘積極安樂死’立法已刻不容緩。為病人實施‘安樂死’，要受到重罪法庭的處罰，這簡直就是丑聞。”

更多的平民百姓在網上表達了他們的不滿。有位女性網友寫道，只有經歷過類似痛苦的人，才能真正認可和理解鮑納梅松醫生的行為。還有位網友呼吁，應該給鮑納梅松醫生頒發榮譽勛章，因為他做出了99%的法國人希望做的事。有不少網友對認為自己生命自己做主，為何“雷奧納蒂法”要將這一權力交與醫生呢？甚至網上還出現了專門給法國衛生部的請愿書，在請愿書里，網民們呼吁道：“任何醫生不應對患絕癥的病人實施沒作用的治療，結果只是延長他們的痛苦。拒絕實施‘積極安樂死’是虛偽的，是對生命的不尊重。”在短短數天里，該請愿書獲得了超過了1萬人的簽名。

但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法國保守治療和臨終陪伴協會主席阿娜·理查德認為，不應該對目前在法國實施的“雷奧納蒂法”持有懷疑，她指出，在一定條件下，為病人拔去人工呼吸儀，控制他的鎮靜劑用量，這些行為在今天的法國都是合法的。法國急救醫生協會主席巴特里克·貝魯圍從另一角度提出了他的觀點，他認為，醫院報警是合乎情理的，醫務工作不能凌駕法律之上。但他又提出：鮑納梅松醫生是否因職業壓力而出現了心理偏差呢？他是否受到過更多、更好的關心呢？面對著眾說紛紜，“雷奧納蒂”法律的提出者、現任歐洲事務部部長的讓·雷奧納蒂在博客中表示，他希望在2012年法國總統大選結束后，在法國舉行有關這問題的大討論。

歐洲各國法律規定

歐洲各國采取的“安樂死”大致可分為三類：一、完全認同“積極安樂死”，并給予合法化；二、禁止“積極安樂死”，但允許采取某種方式幫助老人或病人走完人生最后旅程，即給“消極安樂死”合法化；三、嚴格禁止“安樂死”，對導致老人或病人任何形式的“安樂死”將受到法律嚴懲。

第一類國家主要是荷蘭、比利時和瑞士，盧森堡的“積極安樂死”目前正在立法程序過程中。早在2002年4月1日，荷蘭成為世界上為“積極安樂死”立法的第一個國家。只要醫生遵守“某些規定”，法院不會追究其實施“安樂死”的法律責任。隨即在2002年9月，比利時也頒布了實施“安樂死”的法律。在瑞士，醫生可以給那些身患絕癥、并要求死去的病人提供幫助結束生命的藥物，但務須病人自己服用。2008年12月18日，盧森堡議會通過了“安樂死”的法律，但醫生必須提出病人患的是不治之癥的證明，方可實施“安樂死”，同時還規定，此法律不包括未成年人。由于盧森堡大公爵亨利對該法律的某些條文還有質疑，所以該法律尚未真正進入實施程序。

第二類國家有意大利、法國、英國、德國、奧地利、西班牙、葡萄牙、挪威、丹麥、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等國。在意大利，“安樂死”是被禁止的，但拒絕接受治療的“消極安樂死”得到了憲法認可。在法國，“雷奧納蒂法”在法律上承認了“消極安樂死”，但對其實施務須得到病人和家屬的同意，并且決定權在醫務委員會。在英國，“安樂死”是被禁止的，自2002年起，在某些情況下，法律允許終止治療。在德國，如果病人同意的話，終止治療并不違法。奧地利同樣如此。在西班牙，“安樂死”沒有得到法律的認可，但是病人有選擇放棄治療的自由。如同“協助自殺”一樣，在葡萄牙法律上，“安樂死”被指控為“蓄意謀殺”。但根據今年1月頒布的有關醫學倫理學的新法規，在病人強烈要求下或腦死亡的情況下，可以中斷對其的治療。在挪威，根據病人或老人的請求，如果他們無法表達意愿的話，可征求病人家屬的意見，醫生可以終止醫療。在丹麥，自1992年末，醫生可以按照病人遺囑來結束治療。在瑞典，在醫生參與下的病人自殺是不被看做違法的。在匈牙利和捷克，患絕癥的病人可以拒絕治療。在斯洛伐克，如果說“安樂死”和“協助自殺”遭法律拒絕的話，但醫務人員可以遵照病人意愿，對奄奄一息的病人采用減緩他們痛苦的醫療手段，來幫助他們完成人生的最后一程。

第三類國家主要是希臘、羅馬尼亞、克羅地亞、波斯尼亞、塞爾維亞、波蘭和愛爾蘭等國。羅馬尼亞和希臘一樣，“安樂死”絕對不容許，違者將受到法律制裁，最嚴重的將被判7年徒刑。在克羅地亞、波斯尼亞和塞爾維亞，實施“安樂死”將視作“謀殺罪”而被送上法庭。在波蘭，實施“安樂死”的醫務人員將面臨3個月到5年的牢獄之災，除非“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法院酌情減輕判刑，甚至免于處罰。愛爾蘭的法律并沒提及“安樂死”，任何形式的協助死亡和幫助自殺都是違法的，最高的刑罰是坐14年的大牢。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