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俠』吳立民

梁兆松編文 陸 佳繪畫

1 一個春天的早晨，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走進深圳市人民政府信訪辦公室。她的右胸滲出膿血，看來病得不輕，一進門就昏倒在地上。

2 正在信訪辦值班的吳立民見狀，趕忙撥通120急救中心的電話，請他們火速前來救人。

3 120救護車很快就呼嘯而至。車上跳下幾個身穿白衣的人，一路小跑沖進吳立民的辦公室。

4 可是，當他們的目光一移到那個女子的臉上時，二話沒說，掉頭就走。

5 吳立民攔住他們，一問方才知道，那名女子是從高州前來深圳打工的，最近右側乳房長了一個腫瘤，因為沒錢上醫院，只好到一些無證診所求醫。

6 可沒想到，身上的腫瘤被那些無證醫生越醫越大，前幾天出門時暈倒在香蜜湖附近的草坪上。

7 幸好當時有好心人替她撥通120急救中心電話，把她送進醫院。醫生檢查她的病情后，認為必須立即動手術將腫瘤切除。

8 可是，當醫院知道這個女子身無分文后，便只給她草草包扎幾下，把她趕了出來。

9 這幾個白衣人告訴吳立民，那天正是他們開急救車把她送進醫院的，如今說什么也不肯把這個沒錢治病的人再送醫院了。說罷，幾個白衣人收拾行當，準備開車走人。

10 吳立民懇求白衣人救救這名女子，可是，他的懇求只換來幾聲輕蔑的冷笑。

11 面對著那幾張冷漠的臉孔，吳立民發怒了。他當場拍案而起，橫眉怒目，厲聲吼道：“你們敢走？你們敢走？你們就忍心這樣見死不救！”

12 四周圍觀的人也都罵那幾個白衣人：這樣的人還配當“白衣天使”？

13 幾個白衣人被吳立民的正氣震住了，只好悻悻地把那女子抬上急救車，聲稱要“救死扶傷，實行人道主義”。

14 吳立民不放心，掏出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自己的辦公電話和手機號碼，交給那女子，對她說：“如果這幾個人膽敢在半路把你扔下車，你就馬上給我打電話！”

15 那個女子住進醫院后，醫生從她身上切下一個5斤重的腫瘤。醫生說，這個女子再晚來三天就沒救了。

16 吳立民繼續為這名弱女子四處奔波，向市救助基金申請了一萬元，又得到熱心市民的捐款一萬元。他拿著這筆錢到醫院為那名素昧平生的女子交了治療費。

17 當吳立民和太太前往醫院探望那位快要出院的女子時，那女子激動得要向吳立民夫婦下跪：“如果不是人民政府，如果不是遇上你們這些好人，我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18 吳立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后來參軍入伍，被分配到炊事班當伙頭軍，天天煮飯喂豬。

19 20世紀80年代初，吳立民隨著兩萬工程兵來到深圳，就地轉業，成了一家建筑公司的職工。

20 吳立民天生熱心腸。業余時間，他經常騎著一輛又破又舊的自行車東奔西走，穿街插巷，出沒在一些不為人注意的地方采寫新聞。

21 他專門尋訪一些地下煉油廠、無證豆腐加工場、用魚塘水泡制燒鵝的破工棚，然后寫成文章，揭露這些無牌食品加工場的衛生環境如何惡劣，如何污水橫流、蚊蠅飛舞、臭氣熏天，并在《深圳特區報》等報刊上公之于眾。

22 有關部門按圖索驥，把那些不法黑點一家一家連根拔起，把那些不良商人一個一個繩之于法。吳立民因持筆仗義、疾惡如仇而聲名鵲起，被人們稱為“文俠”。

23 吳立民的成名作是那篇嚇壞了不少深圳人的《地下煉油廠》。當時，那幾間地下煉油廠坐落在深圳市郊的一個陰暗角落里，一位初出茅廬的女記者探得蛛絲馬跡，便獨自前往跟蹤采訪。

24 “地下煉油大王”看見來了這么一位年輕漂亮、時髦斯文的女郎，真有點兒受寵若驚，忙迎到“煉油車間”入座，斟茶倒水。

25 女記者面對那些撲面而來的紅頭蒼蠅和爬上腳背的蟑螂、狗蚤大驚失色，聞到那些嗆人喉鼻的臭豬油氣味幾乎窒息。

26 當她掏出香帕掩鼻時，“煉油大王”開始反感；待她掏出記者證及采訪本，“煉油大王”臉上驟然變色。女記者望著“煉油大王”恐怖的獰笑，嚇得噤若寒蟬，慌忙告退，生怕走遲一步會被他們扔進油鍋去榨油。

27 吳立民聽罷女記者出師未捷的抱怨后，二話沒說，穿著工作服就自個兒騎上破自行車，摸到那幾間地下煉油廠。

28 “煉油大王”瞅著吳立民粗粗魯魯地闖進來，滿臉胡碴、滿身油污，以為來了個買油的建筑佬，笑臉相迎，有問必答，還客客氣氣領他參觀“煉油廠”，解說“生產”過程。

29 吳立民細心觀察，把綠魚塘水洗豬肉、生銹鐵桶裝熟油、腥膻滿屋蚊蠅舞、油鍋周圍老鼠肥等場景一一攝入眼底，記在心頭。回到宿舍后，他大筆一揮，把地下煉油廠的內幕昭之報端。

30 市民聞訊，輿論嘩然，真想不到在這樣一個步向現代化的文明都市，竟然有這樣不文明的地下煉油廠！

31 讀者紛紛投書報社，稱贊吳立民為市民辦了一件大好事，建議要為吳立民記功。

32 面對稱贊，吳立民說道：“我也不是刻意去寫丑的，我只不過把大家的心聲寫出來罷了。記者不為民說話，不如回家抱娃娃。”

33 吳立民也曾想過，如果天下無煩事，他就可以不用當鹽官——凈管“咸（閑）”事了。有一次，他在一條繁華的馬路上看見路面有個大坑。

34 大坑長約兩米，深達半人高，是某單位修理水管后沒有填土造成的。一場雨后，水填平了大坑，不少行人和騎自行車的人不知深淺，掉進坑里摔得頭破血流。

35 然而，十幾天過去了，每天路過這坑的不知有多少黨員和領導干部，但深坑一直沒人管。

36 吳立民那天晚上親眼看見三個騎車者連人帶車栽進坑里，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二天他找到有關部門，怒斥他們不作為。有關部門當即派人把坑填了，前后只用了幾個小時。

37 吳立民說：“如果早有共產黨員、領導干部挺身而出，向有關部門反映，就不會有那么多人跌落水坑，損車折臂了。”

38 群眾們都說：要是老天爺有眼，就會讓世界上多一些吳立民這樣的干部。

39 這時，“愛管閑事”的吳立民，終于引起了政府有關部門的注意，把他從煮飯喂豬的崗位破格調入政府機關，安排在人民政府辦公廳信訪辦當一名接訪員，讓他發揮專長，繼續管“閑事”。

40 人民政府要管的“閑事”可真多，吳立民每年接訪的市民百姓都不少于萬人。有打工妹前來投訴老板長期拖欠工資；有打工仔哭訴工傷致殘后老板還要炒他們的“魷魚”……

41 吳立民的工作一點兒也不清閑，百姓的大事小事都不是閑事，他們若不是投訴無門，誰會有“閑”工夫跑到這兒來叫苦、哭訴，甚至捶胸頓足、以頭搶地？

42 這天下午，一個嘴唇和眼圈發黑、神情憔悴的年輕女子走進信訪室，一進門就坐在椅子上，在登記表上寫上：“我叫周麗，我吸毒，現在身體有病，希望政府幫助。”

43 吳立民嚴肅地批評了她的吸毒行為后，立即與市衛生局取得聯系，用救護車將周麗送進醫院。

44 經醫生檢查，周麗不但是個吸毒者，而且還是一個艾滋病患者，同時還患有梅毒、丙型病毒性慢性肝炎等疾病。

45 周麗對吳立民說，她已離家十多年，很久沒跟家里人聯系了，只記得父母的名字，連家里的電話和具體地址也忘了。

46 吳立民通過警方協助，幾經周折終于找到周麗的父母。但周麗的父母告訴吳立民，他們的女兒已經死了十幾年，每年清明節家里都為她燒紙錢。

47 當吳立民告訴他們周麗仍活著時，他們還以為遇到了騙子。經過三番四次來電核實，證實女兒真的還活在世上時，周麗媽媽在電話里泣不成聲。

49 周麗住進深圳市東湖醫院，一邊戒毒，一邊治病，身體漸漸康復。吳立民四處奔波，為周麗湊足了醫療費用。

49 周麗的病情穩定后，她的媽媽專程從老家趕來，要把周麗接回家。臨行前，母女倆對吳立民和深圳各界人士的大力相助千恩萬謝。周麗表示，回老家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50 深圳關愛救助艾滋女的新聞在國內幾十家媒體報道后，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中央電視臺《講述》欄目派出攝制組，專程到深圳采訪吳立民和周麗母女。

51 后來，周麗在家人和當地政府部門的關愛下，身體狀況日漸好轉，還找到了一份新工作，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52 吳立民雖然得罪了不少人，但卻贏得了百姓的信任。1993年，吳立民當選為第二屆福田區人大代表，接著又當選為市人大代表，并連選連任。

53 吳立民十分注意收集社情民意。他針對市民不滿供水部門長期收取“水表底度”費，領銜聯同24名人大代表，在市人大會議上提交了《關于取消“水表底度”的議案》。

54 吳立民在議案中寫道：“深圳是個缺水的城市，有關部門不但不鼓勵市民節約用水，反而要為市民設定最低消費的‘水表底度’，什么道理？”

55 “水老大”聽說有人質疑他們已經收了不知多少年的“水表底度”費，不禁覺得好笑：“老子做的是獨市生意，誰敢不交？你有本事別喝自來水呵，你有本事去喝河水呵！”

56 “水老大”不知這個吳立民究竟是何許人也。一打聽，原來只不過是信訪辦的一個副處級干部。“真是不自量力，居然夠膽跟我們叫板！”“水老大” 在吳立民提出的議案上大筆一揮：“暫不取消。”

57 吳立民毫不氣餒，在次年的人大會議上又提交了《關于盡快修改〈深圳經濟特區城市供水條例〉，取消‘水表底度’的建議》。

58 接著，吳立民又在市人大審議水務局長的述職報告會上，當著局長的面，毫不留情地表達了市民的不滿，義正詞嚴，理直氣壯地要“水老大”盡快取消“水表底度”費。

59 “水老大”經受不住吳立民連續3年連續3次提交議案和建議的窮追猛打，終于宣布繳械投降，“水表底度”費從此被踢進了歷史博物館。

60 市民聞訊，歡天喜地，紛紛給吳立民打電話，感謝他為老百姓辦了一件實事。

61 2004年春天，吳立民接到市民舉報，有一家財雄勢大的公司要在三洲田的龍潭山和躍進水庫周圍興建兩個高爾夫球場。

62 吳立民當即抽空前往三洲田實地了解情況，發現如果在山項上修建高爾夫球場，大量使用化學肥料和農藥，必然會對周圍的自然資源和生態環境造成污染，對市民百姓的生命健康構成威脅。

63 吳立民下山后，當晚就秉筆直書，寫下一份《關于停止在馬巒山和三洲田躍進水庫區興建兩個高爾夫球場的議案》，提交給市三屆人大六次會議，并聯同其他代表一道向有關部門提出《關于為什么要在三洲田龍潭山及躍進水庫周圍興建兩個高爾夫球場的詢問案》。

64 有人勸吳立民：“這項工程已經各職能部門批準，你想跟政府作對？”還有人在詢問會召開的前一天晚上把電話打到他家里，要他不要壞了人家的“好事”。吳立民聽罷，一笑置之。

65 2004年2月，人大代表詢問會在市政府大樓的一個會議室里舉行，會場左邊坐著吳立民和提出詢問案的人大代表，右邊坐著主管副市長和十幾個有關部門的政府官員。

66 各大傳媒的新聞記者以第一時間報道這宗中國首例向興建高爾夫球場宣戰的“詢問案”。記者們還想知道，吳立民怎么會有勇氣與主管副市長“對簿公堂”。

67 吳立民坦然地說：“我是一名人大代表，就應該代表市民大眾說話。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沒有職位高低之分，不管是市長還是處長，都是人民的公仆，都要對人民的根本利益負責。”

68 會上，吳立民直面有關部門領導提出質詢：為什么要在三洲田龍潭山和躍進水庫周圍興建占地2.2平方公里的兩個高爾夫球場？這個所謂的“生態旅游項目”為什么要人為地破壞如此美好的自然生態環境？

69 詢問會后，有關部門作出決定，立即叫停這兩個山頂高爾夫球場的興建。

70 身為公務員的吳立民盡忠職守、敬業樂業，多次被評為“優秀公務員”、 “深圳市文明市民”、“深圳市先進工作者”、“廣東省先進工作者”。

71 身為人大代表的吳立民不負人民的信任和重托，竭盡全力為群眾的利益鼓與呼，被市人大常委會評為“深圳市人大代表積極分子”、“深圳模范人大代表”。

72 身為共產黨員的吳立民認為，發揮共產黨員先鋒作用的關鍵是做好本職工作，只有記住自己是人民公仆，才能做好這份工作。吳立民多次被評為“市直機關優秀共產黨員”。

73 最令吳立民自豪的是，他在2010年被評為“深圳經濟特區30年30位杰出人物”之一，受到胡錦濤總書記的親切接見。

74 吳立民現任深圳市人民政府督查室調研員、市人大常委會內務司法工作委員會委員，但仍不改“文俠”本色，繼續為國分憂，為民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