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一

葉一川上火了。平安夜還獨自在宿舍趕寫院慶的詩歌，還有校報的專版，明明交給阮凌云做了，她總說自己很忙，又不知道跟哪個帥哥約會去了。

腦子里一團漿糊，葉一川決定出去走走。學生活動中心里面熱鬧非凡，兩個男生正在表演吹氣球。

吹氣球結束了，輸的那個被罰唱歌，動作像“功夫熊貓”一樣好玩。唱完了，主持人說：“下面給你一個特權，從現場隨便挑一個女孩子認識下吧。”

“功夫熊貓”的目光落到了葉一川身上。葉一川大方地站了起來：“葉一川，文院的。”男孩眼睛明晃晃地望著她說：“我好有眼光啊，一下子就認出不是我們學院的了。我叫林青禾，計院的。”大家哄笑了起來——把文學院簡稱文院，把經濟學院簡稱經院，都習以為常，這計算機學院的簡稱可有點那個了。

葉一川捂住嘴笑，說：“我們院慶的詩歌朗誦，缺個男生，你愿意去嗎？”

二

當林青禾聽說了他的搭檔是阮凌云之后，有點震驚。被雷到的神色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以至于葉一川有點小小的不快。聽見阮凌云的名字，男生有些反應很正常。墻里開花墻外香，阮凌云的名號在文學院之外更為響亮，是響當當的資深美女。

阮凌云從小學習民族舞、拉丁舞，走起路來都與眾不同，一副窈窕淑女做派。剛一入學就轟動一時，院里的報紙登了，在新生報到處，阮凌云向在場所有老師和學長鞠上深深一躬，在全院二百多個新生中，是唯一一人！

看上去，阮凌云就是這么會來事兒，以至于大一時就由學院推薦參加了“世界和平大使”的選拔，一路過關斬將殺到決賽，雖是只拿到華北賽區的亞軍，也是這所大學轟動的一件事。從此，名聲在外，學校任何的晚會之類總少不了她的身影。

常有男生一聽說文學院，第一反應就是，那個阮凌云就是你們院的吧？

葉一川最煩這樣的男生，淺薄。“追云小組”的那幫人，有幾個真了解她呢。別人追，自己也追追看，仿佛看見別人排隊，自己也在后面排著，跟著大伙兒不吃虧似的。

和資深美女阮凌云搭檔，對林青禾來說這是一個意外，但葉一川的請求讓他無法拒絕。她嘴角潰瘍的樣子有點好笑，但是身上卻有著強大的小宇宙似的。

他說，用濃鹽水漱漱口。她笑了，說，我都喝了一箱王老吉了。

三

阮凌云的平安夜是在咖啡廳度過的，一口一口淺啜著咖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跟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她是個早熟的少女，可以同時有四個男朋友，而每個人都覺得她單純可愛。和《紅玫瑰與白玫瑰》里面的王嬌蕊一樣，交際是她的特長，而并不是每個女孩都有這種能力的，對此她很得意。

之前她就用盡可能平淡的語氣跟葉一川說：“我抽不出時間唉。有個朋友特意從北京開車過來，想跟我一起過平安夜。”

當阮凌云聽說了林青禾的名字之后，許多的過往如一群白鴿揮著翅膀從腦海里飛過。那個人，也在這所學校？世界真是小。阮凌云皺了皺眉頭，一會兒便爽快地說，知道啦，放心吧，老大。

四

葉一川忙著統籌全局，聯系媒體，寫新聞稿，種種的事情讓她無暇去理會每一個節目，把寫好的詩稿交給阮凌云和林青禾就沒再管了。阮凌云舞臺經驗豐富，這點她不會搞砸的。

倒是林青禾，不時拿著羅漢果、胖大海還有麥冬送過來，看她嘴角的潰瘍好了沒，讓她不要上火。“你家開中藥鋪的嗎？”葉一川有次忍不住問。

院慶進行得四平八穩，詩朗誦還是廣受好評的。阮凌云受到了許多夸獎：“太有才了！”“才女加美女！”等等。她還是矜持地笑笑，也沒有否認。

葉一川早已經習慣了如此。從和她分到一個宿舍，她就開始學著習慣。分宿舍的時候，她倆上下鋪，葉一川把行李放在上鋪就去辦手續去了，回來時發現床已經鋪好了——當然，是別人的鋪蓋，她的行李被挪到了下鋪。做這些的，卻是同一天內對老師鞠躬的阮凌云。

葉一川為人很大氣，這是大家公認的。她不爭不搶，看上去淡薄的樣子，不會跟人生氣，但有些情緒則是隱藏在隨和的外表之下。所以，你根本看不出她心里有什么反應。這個摩羯座的女子眼里，所有人的優缺點統統遁于無形，但是她還是會憨厚地微微笑，說“好的”。她的忍辱負重和勤懇踏實是容易贏得別人信任的，班里熟識的同學都喜歡她勝于阮凌云。

林青禾也這么覺得。

五

回到宿舍，葉一川就收到林青禾一條短信：你有男朋友嗎？

葉一川笑了：你想給我介紹？許久，那邊發來兩個字：自薦。葉一川一怔，沒想到那個看似有點羞澀的男孩子竟如此直接。

林青禾讓她想起《藍色大門》里面那個看起來很可愛的男孩，說著：“我叫張士豪，天蝎座O型，游泳隊吉他社，我還不錯噢……”想著想著，她猶如吃了酒心巧克力，微醺的甜蜜。她還是很吃這一套的。阮凌云喜歡成熟老男人，她卻偏偏愛好幼齒的這一款，陽光、帥氣，嘴角有一絲壞壞的笑，像黃曉明。

六

葉一川的宿舍擺著一大束粉色的玫瑰，女孩子們發出嘖嘖驚嘆。阮凌云卻淡淡一笑：我收到的多著呢。現在的男生啊，同一宿舍的，追一個不成就又追另一個，真是沒品。

這話傳到葉一川耳朵里，她多少有些不自在，這個爽快的姑娘本來要答應的，卻一下子覺得心里堵得慌。倘使他剛剛追求過阮凌云，被拒絕后又來追求自己，這樣的喜歡未免太廉價了些。雖然自己對他有好感，但是……

她是大家閨秀，出身、樣貌、才華樣樣不輸人，不愿從此低阮凌云一頭。

她故作鎮定地說：這些花兒誰喜歡就拿去插吧。

七

葉一川說：“我是有愛情潔癖的。”

林青禾一怔：莫非，她知道了什么？他不過是個自私的普通的男人，年少之時他不懂得愛，盲目追逐，略微懂得時，卻遇見年少輕狂的時光，那個已經被屏蔽掉的自己。

“不了解一個女孩，就去追求，不是很冒險嗎？”葉一川是隨口的感慨，林青禾卻想到了更多。是啊，從前他為什么那么盲目呢？戀慕一個女孩子的外表，就是愛情嗎？

其實再見到阮凌云時，林青禾是有點尷尬的。當年算得上驚心動魄的一切，如今想起卻是淡漠，似乎是別人的事情。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或許從來沒有在一個世界過。在休學那年的痛楚中，他異常清醒。

林青禾想解釋：“你是說我喜歡阮凌云的事情么？”

“沒，沒事。”葉一川聽得這話多少有些失望——原來確有此事，看來的確是退而求其次。她慌亂地掩飾了自己的心思。可惜林青禾的勇氣也損耗了大半，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川，你的名字是不是來自“一川煙草，滿城風絮”啊？他像是自言自語，那首詞也是見過佳人后的愁緒啊，默默地喜歡就很美，要是真去追求就是莽撞了吧。可是，有的時候錯過會更遺憾呢。以前有過遺憾，現在我只是不想讓遺憾再來一次！

(編輯 雷虎 leihu7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