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彥布

獻給:我生活了六十年的哈爾濱及為它至今還在傾灑心血的中國共產黨人。
——作者
黑土帝國——甩手無邊……糧豆稱王!
還有那魚鱗閃光的曬網場依偎在松花飄蕩的大江……
高寒風雪呀 冰天雪地呀
怎抵得住 熱血硬骨和咱關東兒女的肝膽豪壯?
百年風雨過后,
八方神韻 異國情調……
——出自那幾代人的手掌——筑起這北國名城別樣風姿遠播著力與美的交響
春夏秋冬啊 這里播撒——
開拓者特有的堅韌 雄勁與瀟灑;
年年歲歲啊 這里收割——
創造者獨具的愛心 愛美的奔放……
哈爾濱——江天之中回蕩的歌,北國由此多嬌多情;
哈爾濱——黑土捧珍珠的畫,神州為之溢彩流光;
哈爾濱——夏都與冰城的雙重樂章,全球投來矚望!
空軍大校:王濱生,漢族,上世紀四十年代初生于哈爾濱,哈三中校友,鐵路工人家庭,“闖關東”的后代。
編輯詩人:賽茵,蒙古族,王濱生初中校友;牧民后代,五十年代來到哈爾濱;祖父輩與中東鐵路修建期的哈爾濱有關;在哈生活五十余年。
外籍友人:蒙娜,女,猶太裔瑞士人;1950年出生于哈爾濱,建筑環境心理學教授;歐中友協理事。
外籍友人:維娜,女,法籍猶太人;1970年生人,蒙娜的中文學生,《歐洲時報》記者。
王廳長(王濱生大兄):漢族,二十年代末生人,中共地下黨員,離休干部。
江松濱(賽茵侄):蒙古族,六十年代生人,早期農民工,種植蔬菜起家,鳥食廠廠長。
時間:當代;“哈爾濱之夏音樂會”前后。
地點:哈爾濱“馬迭爾賓館”及哈市。
兩名五十年代末曾居哈爾濱的初中老同學,分別從山東(退休空軍大校)、北京(編輯、詩人)相約回哈爾濱避暑探親訪友(退休大校為寫《回憶錄》中“闖關東”鄉親往事而來;編輯為搜集松花江漁村故事而作沿江漫游)。
在馬迭爾賓館,他倆遇見兩名猶太女性:出生于哈爾濱的蒙娜(建筑學教授;其父親與母親系二戰時被“王替夫”救出在哈爾濱避難的猶太人,六十年代離哈在瑞士定居);她與采訪“哈爾濱之夏音樂會”的女記者“維娜”搭伴兒來哈爾濱補充修改她的第三部書稿(其一為:《哈爾濱:尋找歐洲建筑在東方的絕響》;其二為:《哈爾濱:在東北亞的猶太人故居之城》其三為:《哈爾濱:百年百例記憶采擷》),并在追尋拯救者遺跡之時,將丈夫的骨灰灑入松花江中……
中外四人以各自經歷與性格特點,在“懷戀哈爾濱”這一共同心旌下,所展現的哈爾濱“城與人”的詩情畫意與人性之光。
《一江居中 兩岸繁榮》的壯麗愿景,更為新老哈爾濱人的“詩意棲居”送來了奮進與自信……
1
——這是實景 還是夢?
七月的晨風 也有一股別樣的柔情:
清涼涼 有沁心的江水氣息撲來,
溫柔柔 裹進清新特有的爽勁……
站在馬迭爾賓館晾臺上啊 觀賞
繁枝密葉托舉的晾臺 正靜待著黎明——
此刻 剛從山東歸來的這位漢子啊,
退伍多年的空軍大校 早早醒來——大約是凌晨四點鐘……
久久立于晾臺上的他呀,
無語的環顧與眺望 皆掩不住內心的激動,
索性摘下太陽鏡吧 托于掌心;
讓零距離的注視 來呼應這記憶里的吟詠
是的——
“當早行的心 推船 推風滑入江中
犁出萬朵浪花……破曉時刻的四點鐘
會同寬肩濃發的小伙子
以心之翔 伴起吉他 手風琴
一任江風親吻 波浪剪接
哦 江鷗點點 水花成排如指 如掌
揮動于惺忪的城之瞳仁
早醒的心 已在紫丁香與江風交浸下
同旭日一起 水靈靈升騰……”
——啊啊 當年老同桌賽茵的詩句啊有如頭頂上盤旋的蜜蜂群……
是的 今天就要與“老同桌”相會了,
北京開來的T 17次 抵哈就在這清晨時分;
1960年-2010年 分手五十年了!
賽茵的提議 還真有點浪漫之情——
“從小在哈爾濱長大 卻從未在哈爾濱獨有的賓館下榻過 虧呀!為了‘充電’領略一番故鄉、歷史之風云也來給家鄉旅游業 送點散金碎銀那住處 就鎖定在 馬 迭 爾帶老伴 更要有內孫、外孫”
回味著老校友長途電話中的快人快語,
心窗卻聚焦于這中央大街的晨景——
大校的臉頰向右轉啊,依稀可感那防洪紀念塔之雄姿塔影;
大校的視線投向左啊,接納起步行街南來的游人……
看不盡 這石頭道上雜沓的腳步
想不完 那五十年風云際會于此的勝景……
猶如雕塑的大校 定格于馬迭爾晾臺上,
他多想拿起小號 吹奏起——
“我愛你 塞北的雪”或“太陽島上”
(如在山東家里常常放出的“思鄉之音”)
那韻律與節奏啊 恰是自己此刻的心聲……
猛然間 如夢初醒——
是孫兒們的喊聲:
“爺爺——姥爺
你一個人到餐廳吃早飯吧
俺們三個剛剛在通江早市
吃嘛嘛香 你若不信
就聽聽我 這敲肚子的聲音”
…… ……
孩兒的話語 連同窗外陣陣的鴿哨
交融在一起
昂奮的大校以雙臂擴胸的動作 匆匆結束
這晨曦中的佇立 望
而心與腦 卻仍在歲月的浪花里流連 翻滾……
2
當體態健勁的大校
出現在“馬迭爾”餐廳
正在用自助餐的中外賓客們
不由得面向這個大塊頭的男人
——那哈爾濱男子漢常見的眉眼 氣宇
竟集于此人一身……?
面對賓客們的注視
他卻將目光 一一掃向桌面上的食品
他向穿中裝、吃水餃的白人女郎致意
腳步又向吃面包的餐桌走近
——外國人喜中餐,中國人換口味選西餐;
這是老哈爾濱當年飲食習慣上的一道風景!
一件洗白了的舊風衣搭在椅背上戴眼鏡的老者
立即被他 鎖定
——戴太陽鏡、穿風衣的老人
曾是這里衣著打扮上的又一個性!!
當大校轉身端著面包果醬的托盤 重新走來
“舊風衣”座椅上輕盈地立起一個身影
“嘿嘿,在這里算是與你撞個正著——
我的大校 王 濱 生!”
“哈哈,賽茵老同學啊 你怎么也悄沒聲兒地
來個鬼子 進 村?”
“都是回家啊 回—家!憑什么要你接啊?
你和我 都曾是這里的主人!不是嗎?”
“是啊 咱都是重訪故鄉 多了的只是子孫
……”
“不,多了,變了的是 回家的全部感覺
再晚兩年回來啊 怕是路都找不準!”
…… ……
五十年后重敘的話語 神情
正如這奶油 果醬 豆漿——
熱切中流淌的是鄉情的甜美、香醇……
兩個老同學的邂逅相逢 已屬一幸
想不到 卻引來那位吃水餃的白人女郎
的注意和行動:
“尼(你)號(好)——我是瑞士人……”
——隨著她那發出平聲漢語的輕輕問候
瑞士女郎遞過來的一張白紙上啊
寫的都是中、英文人名
宋慶齡……李德全……郭沫若
埃德加·斯諾……夏里亞賓
未等她來解釋 說明 神采奕奕的賽茵啊
已掩不住“成竹在胸”的老兒童的笑容
女郎不連貫的漢語同那迷人的藍色亮眸
送來的氣息是 親切與誠懇:
“聽說 這些名人 都曾是馬迭爾的貴客
你們 能幫助我嗎 看看是那個房間
是舊樓的第幾層
…… ……
也不知道 這些房間還接收入住嗎?
真是不好意思 添麻煩了——先生!”
外國房客主動前來問話 就很有趣兒新鮮
更感新鮮陌生的是 這里曾下榻過
這么多 中 外 名 人!?
能不能說 歷史上
哈爾濱、松江省、東北局的客人
多由馬迭爾來迎送?
她是從哪里知道的……
她是做什么的瑞士人?
——驚喜與遲疑的 不只是濱生大校
與趕來的夫人 子孫
鄰座的男男女女 也一展喜出望外的興奮
當賽茵向女郎證實
當年的馬迭爾“旅館”出資建造者
正是法籍猶太人 名叫約瑟夫·開斯普
開建于1906年 1913年全部完工
女郎聆聽中的那端莊神態 進入在場人眼簾
卻被大校的孫子(小學四年級)一語道明
“奶奶,這個阿姨 多像畫上的蒙娜麗莎!
我就叫她 蒙娜阿姨好了”
孫子本是說給奶奶的話 竟被全場所接聽
未想到 這位“蒙娜”聽著便笑臉盈盈
左手伸出去 摸起男孩的頭頂
右手將快速寫好的信箋 遞給賽茵
——“馬迭爾:‘新藝術運動’風格的典型!”
每個漢字都那么清晰 流利 筆挺
…… ……
“您是搞建筑學的嗎?女士,
您對哈爾濱的城市建筑 也有研究吧?”
沒有回答賽茵的她 立即拎出一只蠟染布包
未等她打開 另一只染指甲的纖手
伸進包里 人們順手望人——
一位時尚年輕的外國小姐
亭亭玉立于餐桌邊 光彩照人:
“這是我老師!”(略帶一點點上海口音)
她以下顎指向“蒙娜麗莎”又麻利地
將兩本英文書畫冊擺于桌上:
“這是我老師 寫你們中國的兩部著作
里面最多的就是這 哈 爾 濱……”
大校探頭 端詳起兩本書的封面
手拍著前額 口念著英文書名——
“這一本書 該不該譯為——
《哈爾濱:尋找……歐洲建筑……在東方的
絕響》(?)
另一本嘛 是不是——
《哈爾濱:在東北亞的猶太人故居之城》
…… ……
兩個老外驚呼的“yes”為大校的翻譯
給出欣喜的首肯……
桌上的兩本英文書冊是兩件放光的珍寶嗎?
竟讓圍觀者的目光 炯炯有神……
“她是《歐洲時報》的中、法文雙語記者
她的祖父曾來過這里 也曾是上海的居民
這次前來采訪 你們的哈爾濱之夏音樂會
她還要陪我哈爾濱之游的全程……”
兩頰緋紅的“蒙娜麗莎”正輕聲慢語
介紹著她的學生
大校的外孫女(一名初中生)扒著小表弟
的耳朵 悄聲說個不停
低頭翻閱外文彩照的小胖孩 猛地揚起臉來
看著這位外國小姐 目不轉睛:
“嗯 是像雕塑維納斯! 可維納斯塑像是
斷臂的呀……”
“那就稱呼她‘有臂的維納斯’唄……
人和名好記又省事!”
兩個小朋友的對話 倏地
引來在場人的一片笑聲……
笑聲中“蒙娜麗莎”有了興致:
“兩位先生 都曾來過也了解哈 爾 濱?”
昂挺的大校 立即綻開笑容:
“不僅是曾屬、曾居過哈爾濱
本人就在這里 出 生!”
他手指直至腳下地面
難掩軍人的干脆簡明
他一遍漢語 一遍英語的回答
滿含不盡的自豪、驕矜
“在下我嘛,時間不算長;
前后算來也就——六十年吧?
從1950年來到哈 爾 濱……”
賽茵欲揚故抑的作答 即刻
給兩位“老外”送來了欣喜與吃驚
機敏的大校 立即投出發問:
“兩位小姐與哈爾濱
有過什么故事嗎?
…… ……”
“我有幸奉告閣下:
我同你一樣 出生地一欄
填寫的就是這harbin(哈爾濱)!”
“蒙娜麗莎”的語聲 是那白人慣有的
輕聲壓低卻字字親切 凝重
“講起我十二歲前
在馬家溝的童年歲月
那三言兩語 決不夠用……
假如你們在這里 還住幾天
我會專場(門)講給你們……
“哈哈,蒙娜阿姨她
也是哈爾濱人——
照這么說 哈爾濱人
有亞洲人 也有歐洲人啊……”
——童言無忌的胖孩說著 就要
央求她開講:馬家溝……童年……
卻被“有臂維納斯”拍起肩膀:
“小王子 你可知道
哈爾濱 曾被提議為——
P.R.O.C(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首都
你還不知道吧——
提議者 正是你們開國領袖
詩人 毛 澤 東!”
得意的維納斯 注視著兩個小朋友
優美地作著神秘狀
她發現 只有她和賽茵臉上無疑云
——哈爾濱 曾是首都候選地?
這是人民共和國建立前夕的事情?
“我要說 我們的《歐洲時報》社啊
收藏貴國的《炎黃春秋》和《作家文摘》
那里寫得清清楚楚 本人的收藏里嘛
還有哈爾濱作家的作品 我還要根據詩文
想找到作者本人……”
點頭不止的賽茵 掩不住滿臉贊許
好似外交禮節性的對等回應 他的話語
透出一字一板的清晰 莊重——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
的籌備會議地址啊
既不是北平 也不在北京
是在哈爾濱的馬迭爾賓館——就是這里的
舊樓 二樓一號 成功舉行
大家都想看看嗎 就由我這個退休前的
政協委員 給你們作導引——”
如同坐著的金山 突然被外人指認
齊刷刷 站起來的是在場所有的人
中外男女老少眸子個個放亮 卻無響動
興沖沖 跟隨腕搭風衣快步引領的賽茵
他們從新樓餐廳走出 又匆匆奔向舊樓
舊樓一樓大廳 那《新政協在哈爾濱籌建活動
(1948年4月30日-1949年2月)前言》展
板處
恍如迎來一個參觀團的氣氛……
男女老少繽紛的隊伍里 最勾人眼球的
正是這兩位 白人女性
人們視線聚焦處 是她倆胸前的相機
手提的錄像機和攥緊的速記本
——好不鄭重!
圖片展墻前的閱讀 沉思 凝神
“蒙娜麗莎”更像那個原版的她
“有臂的維納斯”也酷似那斷臂的同名人
…… ……
大校在人群中看得最細 最慢
望著解放戰爭 那一幅幅歷史經典戰役圖片
他仿佛聽到小號和鋼琴(他之所愛和擅長!)
驟然在耳邊響起 激越 嘹亮 昂奮
是的 一個舊時代的結束 也正預告著
一種新生活、新時代 正在降臨
曾記得 他的撿煤核 剝樹皮 燒鋸末的日
子
就從此時 最先告終……
“爺爺 你怎么像在聽樂器演奏那個樣子?”
“孩兒啊,你算說對了 這里介紹的事情
正和天安門廣場升起第一面五星紅旗
連得很緊 很緊……”
當他登上二樓一號門前 便把腳步放輕
只見手托腮幫的賽茵 立于房間愣神
這間會議室啊——
地上紅色實木地板……頭頂銅質吊燈
大紅絨窗簾低垂……鋪著綠臺呢老式會議桌上
那紫銅燭臺分外吸引人
桌兩側 12把手工雕刻的木質椅子那么齊整
讓人眼睛一亮的 是那墻壁鏡框里
民主人士發給西柏坡的毛 周 朱的電
文——
“愿竭所能 借效棉薄
今后一切 期待明教”
賽茵那炯炯有神的眼睛 口中喃喃自語
“這不就是‘風雨同舟’‘榮辱與共’
‘肝膽相照’‘同舟共進’
——另一種表達 最早的版本?
的的確確——得民心者 得天下
歷史的選擇 就是如此簡明……”
“老同學 這里面有詩嗎?”
——大校以“老頑皮”的笑問
換來了賽茵的一臉莊重:
“是史詩 也是時代前奏曲
曾感動過幾代人……”
而蒙娜的手寫筆記與維納斯的錄像
這無聲而快捷的“記錄”啊
凸顯著外國友人的熱誠與珍重……
……在宋慶齡 斯諾下榻間
賽茵一次次被請作拍照者
兩位白人的個人照與合影啊
反復進行——
“先生 你知道嗎
宋慶齡——孫夫人
是我最景仰的中國女性 第一人
另一個嘛——我是她的粉絲、鋼絲
她的名字叫 林徽因……”
——蒙娜與賽茵并肩步下樓梯時
她的告白是那么可親的坦誠
“斯諾與 賽珍珠的不凡處
不在于都是美國的寫作人
是他們在舊中國 對你們人民
那種真情……”
她又重復講給快步跟來的維納斯聽
當中外老少七人立于馬迭爾正門前
仰視 右側墻上鑲嵌的那金底紅字銅牌
——“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政協黑龍江省委員會
政協哈爾濱市委員會”這凝重 簡要的說明:
“1948年9月,新政協籌備活動在此進行。
11月25日,中共中央代表與在哈爾濱的民
主人士于
馬迭爾賓館達成了《關于召開新的政治協商
會議諸問題的協議》”
…… ……
仰視中的賽茵啊 眼鏡片在閃光
他那掩飾不住的表情 已經流露給周圍
此時 他已置身于如下情景——
……硝煙炮火中的嘹亮凱歌 急奏
……腐敗 獨裁政權正在潰爛 駕崩
……各界人士那望見了曙光的笑臉
……建設民主富強的新中國之大潮
伴隨電閃 雷鳴
“叔叔 這不是中外朋友的留影啊
而是‘老哈爾濱’相會的合照!
因為俺們都是——
哈爾濱人……”
——胖孩對著隔道的馬迭爾服務員喊起來
拍照的小伙子正在華梅餐廳(飯店)門前
左右移動 站——蹲不停
綠茵光影下 兩個白人的笑容分外燦爛
所有留影者是 回到了“家”的神色、表情
(這一幅綠樹掩映下“新藝術運動”建筑杰作前的合影啊
從此進入這行人的記憶中
在松花江的波濤上……
在哈爾濱之旅的各個行程……
不分白天和黑夜
它的一次次閃現 定格
閃耀著它的分量 金貴與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