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國平
《世界新聞報》的竊聽丑聞因英國《衛報》記者尼克·戴維斯的調查而光。
這一事件之所以引起公眾普遍批評,緣于《世界新聞報》不僅僅竊聽王室、名人、權勢人物,而且將竊聽的魔爪伸向普通民眾、弱勢人群。
在英國,媒體往往揭示公眾人物的許多爆炸新聞,這些做法雖然難見陽光,信息獲取渠道和手法也非正當,但較為公眾容忍,因為民眾多認為權勢人物作為強勢一方,應該得到適當監督,從而規范甚至制約其行為。比如當年英國公眾對媒體對戴安娜王妃等王室成員的“狗仔隊”式采訪報道并未表現出很大憤怒,而這次卻讓默多克多少有了點英國“全民公敵”的壓力。
竊聽丑聞被窮追不舍,其實矛頭指向的是傳媒大亨默多克與他的傳媒帝國。這還要歸咎于默多克掌控的強大傳媒機器,為了商業利益而過分干預媒體、操縱政治。他通過資本控制媒體,過分干預媒體報道傾向,違背了西方對于媒體所秉持的所謂“編輯獨立”原則,招致廣泛詬病。
在西方國家,監督權、知情權與隱私權是作為人的基本權利,不同階層對這些權利有不同主張。
監督權是民眾通過媒體等途徑,對精英階層、公眾人物、權勢要人行使監督,以制約他們的行為,從而保證公眾的利益。而知情權就是民眾了解知曉有關自身利益的各類大至國家內政外交,小至社會運行的基本信息,從而使民眾的主張、表達和聲音得以實現和得到尊重。而隱私權是公民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寧與私人信息依法受到保護,不被他人非法侵擾、利用、公開等的一種人格權。
這三種權利在某種時候和狀態下是相悖的。監督往往會擴大到侵害隱私,強調隱私又往往會影響知情和監督的實現。
強勢人物往往希望獲得更多的個人隱私權,但他們因為擁有很多權力和社會資源,承擔著更大的社會責任,一旦失控會造成公眾利益的較大傷害,因此公眾更多地想擁有對權勢人物的知情權和對社會事務的參與權,媒體和公眾也因此特別希望擴大監督權,從而維護社會的正常運行,捍衛公眾的利益。因此,政府官員與公眾人物的隱私權可能會因為滿足公眾的知情權而被加以限制。
對于強勢一方,其擁有更多的權利——盡管許多權利來自于選民與法律的授予,因此相對容易保護自身; 而弱勢群體難有更多資源保護自己,隱私權相對難以實現,因而是易受傷害群體,所以他們的隱私權更令人同情。而且,單個的弱勢公眾對于社會可能造成的危害又難以與強勢人群相比,所以他們的隱私權更容易被社會接受。
從英國媒體報道可以看出,《世界新聞報》及隨后被曝光卷入竊聽丑聞的幾家報紙,因為更多是涉及對弱勢群體的不法行為而引起公眾廣泛憤怒。
英國《世界新聞報》竊聽電話事件中,我們看到在譴責媒體不良行為的同時,也聽懂了學界業界另一種聲音,即要防止借機打壓媒體的監督權。
英國媒體報道說,隱私權與探求新聞真相這對矛盾,隨著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時代的到來,近期再次成為熱議的話題。英國媒體曝出的竊聽丑聞,讓一個擁有168年歷史的著名報紙關門,也激發了全球對傳媒業未來的新一輪討論。
分析人士指出,《世界新聞報》等默多克旗下的英國媒體采用竊聽手段獲取新聞素材確實有違新聞道德,但如果因此走向另一個極端,使傳媒業變得沉悶且僅為社會精英服務,將同樣是一場悲劇。
為了揭示社會的陰暗面,調查記者會使用各種手段,包括一些被斥之為惡劣的手法,如針孔攝影、私密錄音、偷拍攝影、假冒身份,當然還有竊聽。一些調查性報道的記者往往會超過正常采訪的界限,采用“非正常拍攝”等手法,揭露重大事件真相。
對這種行為是否應該全面禁止,英國媒體認為應該需要嚴肅考慮。英國《金融時報》社論指出,有關媒體監管的改革是必要的,但必須謹慎實施。改革者需要避免讓人產生一種感覺,即最近受到“報銷丑聞”等事件重創的英國政客們,正在利用這樁竊聽丑聞保護自己、權勢之人和名流不受法律監管。
英國媒體界在批評《世界新聞報》不端做法的同時,也提出了媒體監督權與公眾隱私權平衡的問題,強調媒體的監督和瞭望特質不能被剝奪。事實上媒體的監督功能不能低估,英國《世界新聞報》竊聽丑聞最終就是被英國《衛報》首先揭出,而后BBC、《獨立報》窮追不舍,把自己的一個同行或是競爭對手逼到了死地。

□ 2011年7月19日,在英國倫敦議會下院,傳媒大亨默多克(前右)與新聞集團副首席運營官詹姆斯·默多克就竊聽事件出席聽證會,經歷“人生最謙卑一天”(電視截圖)。(新華/法新)
《世界新聞報》的竊聽事件不僅引爆了默多克傳媒帝國的大地震,還觸動了英國人對媒體良心、媒體操作理念與手法及新聞倫理的拷問。
媒體“大鱷”默多克所理解的新聞與傳統意義上的嚴肅新聞相去甚遠。從報道可知,對于報紙上刊登的所有內容,默多克總是想方設法將其變為聳人聽聞、標題鮮明、篇幅短小的文章。收購《華爾街日報》后,他對編輯和記者毫不客氣地說道:“別再為贏得普利策獎寫文章了,還是發表一些讀者喜歡的內容吧。”他甚至開玩笑說:“如果《華爾街日報》也刊登三版女郎的照片,我敢肯定它的讀者中也會有MBA。”
受商業利益驅使,默多克一再追求眼球效應,很多人認為他背離了新聞精神。幾乎默多克每收購一家報紙,就有一批聲望頗高的記者和編輯提出辭職,譬如《星期日泰晤士報》曾經的著名記者、兩次獲得英國“年度記者”獎的菲利普·奈特利。
按中國人的說法“上梁不正下梁歪”,因為默多克的新聞理念和商業頭腦,使旗下報紙越走越遠,進而為獨家新聞、轟動新聞,為了博取眼球和商業利益,最終肆無忌憚地竊聽受害者電話。
但是,我們也不能否認作為媒體人自己應該秉持的職業操守與新聞倫理。中國新聞界的老前輩邵飄萍有一句名言:新聞的靈魂應“冷靜活躍于理智之世界,而耕耘于世人感情之田畝。”“記者”這兩個字不僅僅是一種職業,更要用一種俯仰天地的境界、悲天憫人的情懷、大徹大悟的智慧,記錄社會前進的腳步,推動文明發展。雖然每一個媒體人未必都須擔負沉重的社會責任,或許也沒有改變社會的力量,但應該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大眾知道事實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