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特約記者 文麗 劉琳

“十二五”時期,中國人口發展形勢將呈現出明顯新特征。如何掌握并厘清這些特性,提供有效的人口戰略與政策,需擺脫傳統的“只就人口看人口”的思維,以經濟化的視角提供觀察新緯度——
“十二五”期間,隨著中國老齡化的開始,勞動力人口的增長速度逐漸放緩,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需要人口優勢從廉價勞動力時代轉為人力資本時代。
與此同時,中國城鎮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帶來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人口遷移。這些問題,無一不涉及中國經濟與社會的長遠、均衡、可持續發展,這正是李斌和她所在的人口計生委每天面對的“頂天”的戰略問題。

作為為數不多的女部長,李斌擁有女性特有的親和與細膩;同時作為經濟學博士,李斌對中國人口發展戰略與經濟長期增長,卻有著理性而宏觀的思考。
在未來的宏觀決策中,人口形勢將成為一系列政策出臺與實施的基本前提,這也是人口對于經濟社會的基礎意義體現。正因為此,掌握最新的人口形勢變化,是“十二五”時期決策的基礎性依據。
記者:您認為,“十二五”期間中國的人口發展形勢面臨哪些挑戰?
李斌:隨著經濟總量擴大和人口總量增加,能源、淡水、土地礦產等戰略性資源不足的矛盾依然尖銳。我國人均耕地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3,人均水資源是1/4,人均礦產資源是1/2,人均資源量綜合排名世界第120位。未來二三十年,糧食需求總量將比現有糧食生產能力高出20%到30%,糧食安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松。我國還承擔著減緩全球變暖、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等責任和國際壓力。
一直以來,我國經濟保持快速增長勢頭,2010年經濟總量達5.9萬億美元,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與全球第一的美國14.7萬億的水平相差甚遠。人均水平仍然排在100位之后,還有相當數量貧困人口的生存發展狀況亟待改善。
記者:您認為在這些形勢和挑戰之下,“十二五”期間中國需要什么樣的人口發展戰略?
李斌:可以說,我國經濟發展和社會管理面臨的重大問題與人口數量、素質、結構、分布問題密切相關,必須全面做好人口工作。人口再生產具有很強的慣性,在人口問題上的任何失誤,都將對經濟社會發展產生難以逆轉的長期影響。
改革之初,就經濟體制改革問題,曾經出現過“一放就亂、一收就死”的現象。隨著經濟改革不斷深化,人們對市場經濟規律的認識更深刻,對經濟調控手段運用更成熟,“放收”之論已經淡出視野,少有提及。
人口再生產比物質資料再生產更復雜,不是一放了之那么簡單的事情,必須科學審慎地對待這個問題。要在深入調查研究,掌握實情的基礎上,科學預測論證,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在這過程中,要以人的全面發展統籌解決好人口問題,堅持計劃生育基本國策,堅持和完善現行生育政策,穩定低生育水平,提高人口素質,優化人口結構,引導人口合理分布,保障人口安全,促進人口與經濟、社會、資源、環境協調可持續發展。
記者:近年來,過去似乎比較冷門的人口問題,如人口紅利等,已經成為輿論的焦點。正如您所說,人口對于經濟增長的意義正在不斷凸顯出來,并得到全社會的關注。您如何看待人口紅利對中國經濟發展的作用?

李斌:對于如何認識人口紅利對中國經濟增長作用的這個問題,目前學術界還是有爭論的。人口紅利理論上的概念,是指在一個人口結構中,人口撫養比相對比較低,家庭負擔比較輕,儲蓄率比較高,從而有利于創造出更高的產出,有利于實現資本積累。
沿著小商河曲折的河道向上游走,發現小商河自西南方向先向北流,在距橋200米的上游向東折去,減緩了水勢后才穿橋而過,因此,小商橋的橋墩避開了洶涌波濤的沖擊,從而保證了橋的主拱基礎穩定。所以,一千多年來,橋身和橋面雖有損壞,但小商橋的主體部分拱券和橋墩卻從未進行過大修。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人口正處于勞動人口比重大,人口撫養比相對較低,能夠提供成本較低的勞動力資源和較高的儲蓄率的時期,在良好的經濟體制保障下,為經濟持續快速增長提供了重要的源泉和動力。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中國經濟多年來的高速增長,是改革開放過程中各項政策綜合性的結果。勞動力、人力資源如果要發揮它的作用,也需要體制的支持。例如,如果中國沒有改革開放,沒有市場經濟體制,就沒有生產力的極大解放,就沒有廣闊的國際市場,沒有目前我們擁有的大量出口規模;同樣如果沒有城鎮化進程,大量的農村勞動力就無法轉移到城市。那么如此龐大的人口總量,都閑置在農村的土地上,究竟是紅利還是負債?
因此,中國三十多年改革開放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并不完全是依靠一個單純的人口數量就可以達到的,是包括了市場化進程、走出去戰略、科技進步等一系列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結果。
記者:您認為,中國勞動力市場的上述變化,將給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帶來哪些影響?
李斌:應該說,著力提高人口素質,建設人力資源強國,已成為統籌解決人口問題、提高核心競爭力、確保經濟可持續增長的關鍵。必須下大力氣提高人口素質,提高受教育年限,大力發展高中和職業教育,培養出適應產業結構變化的勞動力隊伍,提升人口質量紅利,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這一任務對于今天的中國而言,可能尤為重要和緊迫。我國作為發展中的人口大國,要完成21世紀中葉基本實現現代化的戰略目標,離不開制造業強國支撐。據統計,我國傳統制造業所依賴的20-44歲的勞動年齡人口2010年達到5.55億峰值后逐步下降,2020年降至5億左右;2018年,印度該年齡段勞動力規模開始超過我國。這些人口特征變化,決定多年來形成的低勞動力成本、高要素投入制造業競爭模式難以為繼。
必須緊緊抓住未來人口趨勢變動的戰略機遇期,充分挖掘勞動力、內需市場和產業配套等綜合優勢,加大人力資本投入,培育企業創新能力,引導產業梯度轉移,提高制造業競爭力,促進制造業大國向制造業強國轉變。
記者:針對人口流動與遷移問題,人口計生委在這方面有哪些應對的措施?
李斌:針對這個問題,國家批準人口計生委專門設立了流動人口服務管理司。我們的職責,第一就是掌握流動人口狀況,第二是提供流動人口的均等化服務。
由于在基層有比較廣泛的網絡,我們現在已經建設了一個全國流動人口數據庫,這個數據庫在獲取流動人口動態信息的作用上,是不可替代的。
例如,汶川地震、玉樹地震、舟曲泥石流等重大災害發生后,我們可以通過這個數據庫,了解這一地區有多少實有人口,多少外出打工人口、多少留守人口等基礎信息。
在日常工作生活中,我們掌握的這些流動人口動態的生存發展狀況,則可以為國家各部門制定相關政策,提供依據與基礎。
在流動人口的均等化服務上,我們按照屬地化管理、市民化服務的要求,提供包括生殖健康、優生優育、計劃生育的服務與管理,也包括對流動人口增長情況的管理。
記者:但是在城鎮化的過程中,部分地區城鄉差距反而加劇,農民難以獲得真正的市民身份,同時也存在區域之間的收入差距擴大的趨勢。您認為,近幾年中國的城鎮化呈現出怎樣的特點?如何才能進一步發揮城鎮化拉動內需的作用?
李斌:擴大內需是我國經濟發展的基本立足點和長期戰略方針。城鎮化蘊含著巨大的內需空間,我國作為人口大國最大的內需在城鎮化,最雄厚的內需潛力也在城鎮化。當前,我國人口城鎮化發展現狀一定程度上制約著國內需求的有效擴大。與工業化水平相比,人口城鎮化水平明顯滯后,2010年我國城鎮化率49.7%,遠低于發達國家水平,也低于約旦、烏克蘭等人均收入水平與我國相當的國家。
要保證城鎮化對擴大中國內需、促進經濟長期發展的作用,必須要積極穩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逐步解決符合條件農民工的城鎮落戶問題,對暫不具備落戶條件的農民工,也要著力改善公共服務和提供權益保護;要有序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促進流動人口社會融合,加快流動人口的市民化進程。
記者:推進主體功能區規劃,是“十二五”期間中國區域規劃與發展的重要一步。該規劃的順利推進,需要包括人口政策在內的一系列配套政策保障。針對該規劃,人口政策將采取哪些配套措施?
李斌:按照國家主體功能區規劃要求,我們將優化開發和重點開發區域,制定和實施積極的人口遷入政策,鼓勵外來人口遷入和定居;在特大城市中心城區合理控制人口規模,探索通過產業轉移帶動人口向周邊地區分流的機制。
在限制開發和禁止開發區域,我們將制定和實施積極的人口退出政策,建立利益補償機制,引導人口有序遷移。將人口流動現象作為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的重要依據,解決好流動人口就業、就醫、定居、社會保障及子女受教育問題。
記者:從經濟的視角看待人口問題,書寫人口戰略的經濟賬本,這應該說是新的經濟增長和人口形勢下,中國人口發展戰略必須要達到的高度。與過去主要作計劃生育這項具體的工作相比,未來人口計生委面對的工作更系統、也更宏觀、更具長遠性。目前,人口計生委在統籌人口與經濟社會發展方面, 有什么規劃?
李斌:我們正在建設一個人口與發展綜合決策系統,也就是一個以人作為出發點的宏觀決策系統。
人作為經濟活動的基礎,自出生之日起就在衣食住行、教育資源、醫療資源等各方面,對社會產生需求。人口的變化,將對宏觀經濟、各個產業、土地能源等各種自然資源產生系統性的影響。
這個系統建成后,我們很多宏觀政策將有更加科學的依據來決策,例如建設高速鐵路的規模應有多大。這一問題實際上與人口流動性密切相關,涉及到流動人口平均里程、流動人口收入水平、流動人口出行在短途、中途、長途旅程之間如何分布等基礎數據與指標。這體現了人口總量、人口結構與人的行為的變化,同宏觀政策之間密切的互動關系;將人—這個微觀個體與宏觀決策聯系起來,從而提高我們國家各部門研究和制定政策的科學性、針對性和前瞻性。
李斌
1954年10月出生于遼寧,中共黨員,中共第十七屆中央委員,國家人口計生委黨組書記、主任,1982年吉林大學經濟系本科畢業,2004年吉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政治經濟學專業研究生畢業,經濟學博士,研究員。歷任吉林省委常委、副省長。2008年3月被任命為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