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的詩

◎沙 克

沙粒進入了眼睛

飛過去一只小蛾

微微的氣息擦著臉皮

看不清什么形狀——

沙粒進入了眼睛

引起硌痛

龐然大物疾駛過去

掀起一片灰霧

看不清什么東西——

沙粒進入了眼睛

引起硌痛

來了，快來了，已經來了

閉上眼，忍受那點硌痛

沙塵暴跟在一顆沙粒的后面！

遠處紅隱隱一片

遠處的樓頂，紅隱隱一片

也許是知己的鶴，落在二月的頭上

我向它走了半天也沒有靠近

說明她是走動的意象，不愿我接近

身外的城市天天與我親近

不能說明我喜歡它

摸摸內心的節點，我與它互不相識

遠處紅隱隱一片，可能是瓦

它的裙子可能是圍墻

而我所想象的鶴從不落在具體之中

排斥著高頂的帽子

手心的女子天天與我親近

不能說明她理解我

我頭上的物質已經卸光

似水流年，紅隱隱一片

或遠，或更遠，不能靠近

揸開干凈的手指，對著眼光

鶴的意象，鶴的翻飛，掌內循環著

上升，上升

高過頭頂，上升

高過人造的房子和塔

上升，把山扔在下面

升到寒氣和大風的旋渦中

輕，飄，抖，膨脹

爆炸，泄氣，碎皮彈跳著

劃了個弧，墜落

空空的手向上招動

一根線高過浮云

彎曲，傾斜，倒不下來

氣球里藏著什么

把氣球爆炸的時刻跳出來

還在上升

季節，此消彼長

都是活的，此消彼長

細雨把花朵推向遠處的芬芳

少女的歌聲伴著泉水漲落

幸福屬于到達愛情的木槳

都是活的，此消彼長

蟲子把基因鉆向深處的土壤

飛鳥棲息，夢游也是飛行

空中的血跡來自一付翅膀

都是活的，此消彼長

紅果，綠果，黃果，一個個臉龐

掛在金風的撫摸之中

園林貯存了落葉的能量

都是活的，此消彼長

雪野里錯落著萬物蠟像

地下蟄伏，冰層潛泳

冬青碧綠在家家的門旁

都是活的，此消彼長

每一個分子每一個細胞此消彼長

雷霆發威，山蹦地裂，螞蟻搬家

誰能把一個季節嫁給死亡

都是活的，此消彼長

墳塋下伸展著意念的手掌

夜晚把夜晚包裹得更緊

白天把白天擁向更遠的光芒

當我老了

當我老了，繭皮嚓嚓剝落

陳舊的音樂經過頭頂涼到腳底

鐘擺變迷糊，熟人變陌生

過去的想法一天一個放棄

唉，抬不動腿去登山

對美女和景色都不感興趣

總覺得要對你交待什么

那一切已說過十八遍

還傻笑，嘴角老流口水

愛聽鸚鵡在耳邊大聲學舌

門窗全打開，等更多氧氣進來

也希望海水的潮汐光臨

看看，聽聽，靜靜等待著什么

親近的人影逐個掠過心際

蚊子叮咬手背，不想去拍打

血管暴凸，血流漸漸放慢

唉，當我老了，已經太老啦

躺在沙發上，閉眼多，睜眼少

老覺得有一條漁船駛近

船頭站著信使，來送天上的請柬

目光突然升溫，手腕來勁

抓住纜繩，抓滑了，帆影遠去

一次又一次抓住纜繩，抓滑了

直到氣力全無，被一只漁鉤鉤住

三天兩夜，被拽離大海變成一團霧氣

海燕是我丟棄的牙齒，一周后

咬住幾根光線，成為愛你的琴撥

柔和的音韻，隨風起，叫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