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雕奔馬（組詩）

■沙白

螻蟻·蜉蝣·寄居蟹

頭上是長天

腳下是大地

茫茫天地間

有我小小的蟻穴

東邊是大海

南邊是大江

江海的臂彎里

有我小小的螺殼

從無始流來

向無終流去

在時光的長流水中

有我暫住的一霎

一匹蜉蝣？

一頭螻蟻？

海灘上一只

被潮頭拋棄的寄居蟹？

向時間空間巨大的坐標上尋找

過于渺小

十億倍的顯微鏡

也找他不到

一片風，一縷云

感謝大時代也懂得寬容

一粒沙，一滴水

慶幸大地不知道拒絕……

根雕奔馬

全部的不羈

都在奔騰的四蹄

與那一聲

旁若無人的仰天長嘶

是怎樣的一把刻刀

把它從地層下喚醒

一雙幽囚于黑暗的眼睛

徐徐地徐徐地睜開

四條被泥土絆住的鐵蹄

徐徐地徐徐地踢踏

一顆長年俯首喑聲的頭顱

徐徐地徐徐地昂起……

大樹伸向地層的一支手臂

涅槃而成一匹奔馬

儼然便是

曾系在樹干上的那一匹

或者

伯樂為了找它

曾經把鐵鞋踏破

寂靜中

我聽到嘶聲

紅蜻蜓

平展雙翅

從遠古飛來

一場浩劫中

沒有隨恐龍絕滅

亭亭水杉

是唯一舊時相識

御風，以兩幅輕綃

乘云，可以直上縹緲

偏愛水底的影子

輕輕一點

漣漪迭生

無端打擾睡蓮的夢境

一點靈犀

全在飛行的動作上

一把裁紙刀

裁剪黃梅雨煙

總也剪不斷這份零亂

如我的思緒

三千丈白發挽不回

童年的那只風箏

陰影的重量

一架山的影子

不是一架山

一座塔的影子

不是一座塔

一棵草的影子

不是一棵草

沒有人知道陰影的重量一如

沒有人知道陽光的重量

那年月

它是壓在三圣母背上的

一座山

它是壓在白素貞頭上的

一座塔

它是壓斷駱駝脊梁的

最后一棵草

陰影的重量恰恰

可以壓斷一個人的脊梁

處在陰影下面

永世見不到陽光

處在陰影下面

他沒有自己的影子

像個出賣了自己影子的人

其實

他僅僅被影子出賣

梅花山的梅花

梅花山的梅花

沒有見過吳大帝

只在他的墓地上

自說自話地開花

紅的花，綠的花

紅的蝶，綠的蝶

翩翩追逐春風

萬人空巷 萬頭攢動

吵得吳大帝

在地下頻頻翻身

想推開頭上地層

見見兩千年后的藍天

不遠處的朱皇帝

在明孝陵睡不安穩

妒火中燒，悔不該

讓孫權當看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