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第廣龍

詩四首

◎第廣龍

干涸的蛙皮

西南大旱,最后一滴水

也沒有救活一張蛙皮

魚塘干涸,魚兒穿戴泥土

背水的人,走了一天

找水的人,下到天坑深處,敲打閻王的額頭

新疆大雪,路上覆蓋了積雪

出門走的是一道,清理出來的雪的走廊

積雪,高過了房頂

雨水就那么多,都是有定數的

一些下到西南的雨,跑到了新疆

變成了雪,西南就只能敲打銅盆

老天對于雨水的分配,本來就不公平

我在甘肅多年,那里永遠塵煙升騰

那里的百姓,哪怕是一片雪花,一滴雨水

也會收藏在水窖里,門不上鎖

水窖一定上鎖,那里的百姓

早已認命,生下來

就是石頭的嘴唇,鐵的腳桿

五月開始了

一些種子開始了,雖然有些晚

一些欲望臨界變質,卻十分恰當

從樹冠升起的這個人,不是那個吹口哨的人

泥土里埋沒的,是星星的旋渦

我趕著河流,來到關中平原

來到尤家莊,繩子,繩子

老鼠,老鼠,生活如此雜亂

聽診器

冰涼的鐵,大膽的探子

貼緊身體的門板,這時我有十個心跳

就拿走十個,這時有妖怪

也拿走妖怪,我的心跳

高出頭頂,到另外的耳朵里

被分離,鑒別,或者,包裹一層糖紙

或者,扎一針,我被控制

還要把上衣揭起,要是在我的手里

有這么個玩意兒,我聽腳心

獲取夢游的地點,我聽石頭

聽螞蟻和甲蟲,也到死人的墳頭聽一聽

陰間的麥子長勢如何,發大水了沒有

我過往的七星瓢蟲

放大了的,不光是露水的心臟

如此星空,也可以鮮艷

背負在身上的星座,有著通紅的底色

透亮的白天,也能看見

似乎經歷了天火的燒灼

小小的身子,承受著星星的重量

就在最低處,移動宇宙的一角

穿過繁茂的丁香花叢,攀爬

搖曳的柏枝,卻只收集一滴蜜糖

可以展開,也可以收攏

只有密集的腳趾,是柔軟的

已經探知了夏天的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