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張明和戀愛史

2011-08-15 00:49:13遼寧
遼河 2011年2期

遼寧/馮 偉

張明和戀愛史

遼寧/馮 偉

張明和一九五九年生人,孩童時期和其他玩童一樣是抹著大鼻涕過的,那時候沒有學前班,由于人長得瘦小,十一歲才開始念小學,五年一貫制,然后,讀了三年中學,十九歲也就畢業(yè)了。按理應該去鄉(xiāng)下,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他沒有,而以自己是獨生子為由,留在了城里,后來通過考試進了一家叫滑石礦的礦山企業(yè)做電工。那時在廠礦,車、鉗、鉚、電、焊是最好的工種,也叫大爺活兒。特別是電工,每天腰間挎著工具,很像是警察腰間別的家伙,礦里礦外的晃,簡直可以說是風光無限,美死了。

張明和不僅工作好,人長的也不難看,一米八的個兒,四方臉,雙眼皮兒,標準的北方皮膚,走起路來動作大方而明快,很是瀟灑。要說張明和真正進入青春期是在他二十二歲的那一年夏天。

那是一個下午,他去街上的糧店買大米。那時的大米是定量供應,他家六口人,每月每人五斤,每兩個月買一次,可以多買回一些。記得他那次買的是六十斤大米,很沉重地壓在了他的肩上。那時的張明和只是個畢業(yè)的學生,從沒干過體力活兒,六十斤大米壓在他的身上就像泰山壓頂。他每次都要先將米袋子搬到糧店的窗臺上,然后再過渡扛到自己的肩上,右臂卡著腰,左手掐住米袋的口兒,斜著身子往家走。盡管這樣,張明和的心里也是很美,因為他扛的是白花花的大米。知道大米嗎?吃起來就是比玉米下得快。

糧店距張明和家足有兩里地的路程,他家在城北,糧店在城西,需要經(jīng)過一個鐵路線,一所學校,還有一個影劇院。這一天,當張明和無比吃力地走到影劇院門前的時候,突然從影劇院里走出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那姑娘很扎眼,她穿著一條紅色裙子,頭上梳著一個辮子,那辮子是用紅頭繩扎著的,很長很招搖,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顯然是從劇院里剛演完節(jié)目出來,還沒有卸妝。那時的岳陽城還很古老,也沒有開放,在大街上很少有人敢這么穿衣服,整個街面上人的著裝大多以黃、藍為主,鮮艷的色彩和特殊一些的衣物,都被視為奇裝異服,誰都不敢亂穿亂戴。那女孩子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被張明和盯上了。他本應該休息一下的,當他看見那女孩子,精神一下子就來了,他咬著牙,紅著臉,將米袋子向上聳了那么一下,斜著兩只充血的眼睛跟著那個女孩兒。他越看越愛看,越看越有精神,只是身子在不斷的下垂。張明和仍舊咬著牙根兒,不時的向上聳著從肩上下滑的米袋子。此時,看著那個姑娘的不僅是張明和一個人,街上所有見著的人的目光都向姑娘的身上投來。那一束束目光像一團團火,火熱地燎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姑娘沒覺出什么,仍舊是昂著首挺著胸繼續(xù)往前走。這時的張明和已經(jīng)累得滿頭大汗了,他的腿有些軟,臉也憋得紫紅。張明和很想放下米袋子歇一會兒,又怕女孩子走遠了攆不上。他十分想看看這個女孩子的臉。前面就是十字路口,過了十字路口張明和本應是回家往左拐,可那個姑娘卻是往右拐了,張明和沒辦法,只好也跟著向右拐了過去。那姑娘越走越快,張明和的體力卻越來越不支了,可他還是勉強跟了一段,眼看就不行了,只見姑娘拐進了一個胡同,張明和也跟到那個胡同,就再也見不到人了。張明和一下子泄下氣來,將沉重的米袋子和自己無力的身子一同摔到了地上。這時的太陽很毒,火辣辣的烤著張明和,張明和就像一堆廢墟蹲在地上,喘著粗氣,用衣襟軟綿綿的擦著汗,目光卻情不自禁地向胡同的深處張望。十幾分鐘過去了,就是不見那姑娘的影子。于是,他很是遺憾而痛苦地搖了搖頭。

張明和的家很普通,簡單的四壁,簡單的家具。當張明和虛著身子喘著粗氣把米扛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要吃飯的時間了。他累壞了,心臟突突直跳,他躺在炕上,瞅著棚,眼前又奇怪的浮現(xiàn)出那個女孩子的身影,想著想著,他的那個部位有了勃起,于是,伸手去摸,硬硬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他有些害怕了。

就在這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母親對張明和說:“吃完飯,好好收拾收拾,給你相對象。”張明和沒聽清似的瞅了媽一眼,目光很驚異。相對象這個詞兒對他來講就像當時人們對芒果的印象,既熟悉又很是陌生,可望不可及。吃完飯,母親就趕緊收拾桌子,她邊收拾邊讓張明和洗臉。張明和說早上洗過了。母親說洗過了也得洗,人洗完臉顯得精神。于是,他洗了臉。正是夏天的時候,洗完臉確是顯得涼爽、精神。這會兒母親又遞過一瓶“雪花膏”,“雪花膏”是上海大友誼牌兒的,那時市面上的護膚用品也只有這么一種牌子,老少通用,香香的,膩膩的。事實上,張明和是不喜歡抹那個東西的,總以為那個東西是女人用的,男人不能用。可母親就是說擦一些好,到底怎么好,她也說不清,張明和也就胡亂地往臉上涂了一氣。可能是抹多了,臉上便油膩膩的有些發(fā)光,發(fā)亮,發(fā)滑,有些水了。母親還給他換了新衣服,新衣服不算很新,是去年春節(jié)時穿的蘭色滌卡中山裝,穿的時候母親還特意給他襯了個白領兒。那白領不是什么白襯衫,是將一條白布條兒,襯到衣服的領子上。當衣服穿在身上的時候,脖子的位置就露出一個白邊兒,顯得既白凈又好看。鞋也不是新的,是平時穿的黑色塑料涼鞋,張明和沒有擦,而是把腳伸到水盆里涮了涮,把塵土涮掉,也就干凈了。母親說光著腳不好看,又為他找了雙有些發(fā)黃了的白色襪子套在腳上,遮住了那雙很是黑又有些長得畸形的腳,走起路來既舒服又有些飄的感覺。

一切都和平時不一樣了,只等待打對面相對象。畢竟是第一次,張明和心中難免有些發(fā)虛、發(fā)顫,很像是第一次上舞臺跳舞,心里慌慌地,毛毛地。張明和心神不定地在屋內(nèi)轉著,走動著,很是有些拘謹,也很是有些焦急,他在想這個女孩子能是個什么樣子,要像街上穿紅裙的女孩兒就好了。

六點過了,院門口還是空曠著沒有人來,母親看了眼墻上掛著的鐘說:“該來了,怎么還沒來?”母親又將整個屋子收拾一遍,屋子也一下子規(guī)矩了不少。母親把平時穿的也換了,雖不是新的,卻很干凈。突然換了裝,又不合季節(jié),張明和和母親也就覺著生疏。母子之間相互瞅了一眼,沒說話,心照不宣似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將要發(fā)生。張明和由于穿得太多、太長,沒有多大的時間就冒了汗,很像是三伏天兒感冒人在捂汗。

差五分鐘六點半,有人進了院子,一共四個人,領頭的是媽單位的一個叫吳姨的女人。吳姨長得雖矮小愚笨,嗓門兒卻高,剛走進院門兒就喊:“有人嗎?來客人了。”那聲音很大,也很親切,像剛吃了蘿卡嘎嘣脆。也好像是在向屋里通稟,媒人來了,做好準備了嗎?或者是在炫耀,看看我,給你兒子介紹對象來了。話落了,人也到了,四個大活人一進來,屋子就一下子顯得很滿,很擠。那一刻,張明和覺著自己的家很小,小得有些喘不出氣來。

外面的太陽雖說落山了天兒還很亮,屋里由于人多便顯得黑起來,媽想起去開燈,拉了一下開關,燈沒亮才想起今天停電。那時岳陽城停電是常有的事兒,沒有人感到奇怪。媽不死心地又拉了一下開關,燈還是沒亮。這時那個叫吳姨的說:“ 別拽了,停電了。”媽只好停了手,重復著埋怨說:“真是的,又停電。”就來到柜子旁,點燃總是放在那兒的蠟燭。蠟燭亮了,眼前的色彩也分明了,屋子反倒顯得更黑起來。那蠟燭紅紅的火苗抖動著,使每個坐在屋里的人一下子成了陰陽臉兒,很像是“半面阿波蘿”,這樣張明和也就只能是欣賞那姑娘臨光的一面了。

屋子里一共六個人,算張明和的母親是五個女人,只有他張明和一個男人,五個女人有四個女人看著張明和,那四雙眼就像八個大燈照在他的身上,讓他很不舒服,也就是說他被人看得有些金光閃閃了。那目光逼得張明和無暇顧及坐在炕沿上的姑娘,他反倒有些被人家看得扒光了似的體無完膚。張明和是坐在一個斷了一條腿兒的小方凳上的,由于緊張,他往后靠了靠,他忘記了凳子的不穩(wěn)定,便一下子仰到了后面,整個人也就實實在在地摔到了地上。

這個過程讓張明和很尷尬,他紅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沒有抬頭,扶起凳子又重新坐了上去。可以說這個時候張明和完全忘記了他應該看的那個姑娘是個什么樣子,他紅著臉,瞅著燃燒在柜子上的蠟燭,那蠟燭由于他的一起一落帶的風而燃燒得不穩(wěn)定,火焰搖曳。這時在張明和的身上,又多了雙母親的目光,母親在兒子倒下去的一剎那,她的心猛地揪了那么一下,同時也為兒子感到很難為情。這會兒,母親瞄了眼守在門旁坐在炕沿上的姑娘,不知怎么那姑娘不給正臉兒,面部總是偏向門的一側。

這是個很讓人尷尬的過程,在場的人都很不自然。打對面,屬認識的初級階段,表面的,粗淺的,簡單的,不可能太詳細,更不可能像買牲畜似的拉近了摸一摸扒一扒看一看。一晃十幾分鐘過去了,張明和的臉卻依然在紅,心也依然狂跳不止。大人們說些什么,可以說他一句都沒聽進去,他只在想一件事兒,那條斷了腿兒的凳子他怎么就忘了呢。大人們簡單地聊了聊,也就無話可說了,在他們起身告辭的時候,張明和才感覺出應該好好看那姑娘一眼了,當他把目光撩過去的時候,那姑娘已經(jīng)站起身,把頭完全扭到了外面,張明和只看到了她的側臉兒,具體地說,他只看到了一只耳朵一個后腦勺和耳朵旁的一縷碎發(fā)。

客人走了,一切都松弛下來。這時張明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一頭的冷汗,他用手揩了一下,隨即又將那身新衣服扒掉,還是坐到那把斷了腿兒的凳子上,這一次他沒有忘記那個凳子是斷了腿兒的,他坐得很小心,很謹慎,然后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母親送走客人回了屋,坐在炕沿上,瞅著張明和問:“你看人長得怎么樣?”張明和瞅了眼母親,咽了口唾沫,說了一句讓母親感到意外的話:“她總是側著身,我沒看清她的臉兒。”母親對兒子的這句話說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說那你剛才都干什么了?可母親沒有這么問,她想起兒子從凳子上摔倒的樣子,想兒子是緊張了。于是,也說了一句讓兒子也吃驚的話:“ 真是個窩囊廢。”張明和聽了媽的這句話臉紅了。他又膽突突地瞅了眼母親,母親的目光就像一把沾滿紅色油漆的刷子,立刻將他那有些白凈的臉涂得通紅。他有些接受不了母親這樣的話語,把頭埋下去,將目光貼到那穿著白色襪子的腳面上,心說,我怎么是窩囊,不是不好意思嗎?一個大男人,怎么好明目張膽地看一個女人。這時,突然燈亮了,燈光下的張明和很像是白日里曬蔫了的雞堆在那里。母親恨鐵不成鋼地乜了兒子一眼,站起身,走向廚房,仍就是說:“隨根兒,隨你那個死爹。”

這一夜張明和沒睡,腦海里反復出現(xiàn)當時的情景,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了,他才下決心非要再見那姑娘一面不可。

幾天后的一個早上,媒人再一次來到張明和家,進門兒就問張明和的母親:“那姑娘看得怎么樣?”

母親嘆著氣說:“怎么說呢,咱明和他沒看清。”

媒人說:“沒看清?怎么會沒看清?”

母親說:“孩子不好意思,再說那天還沒電。”

媒人想了想說:“倒也是,婚姻大事不可馬馬虎虎,沒看清就再看一次。”

母親說:“那就順便看看她家吧。”

那段日子張明和的心里總是有點事兒沒能放下,他時常想的不是沒看清那個叫大霞的姑娘,而是想那個在影劇院門前見到的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兒。他時不時還要來到那個胡同尋找那個女孩子的身影,甚至有那么幾次他不是在看,而是在等,可每一次都令他失望。由于他去的次數(shù)太多,待的時間太長,胡同口的人開始注意他了,也險些把他當賊抓起來。

兩天后的一個中午,媒人再一次來到張明和家,說吃完午飯去女方家里。這天的中午媒人還在張明和家吃了飯,母親還特意給她蒸了大米飯,炒了雞蛋,做了個水煮豆腐。吃的媒人滿頭是汗,咧著嘴直樂,還一個勁兒地說:“好吃,真好吃。”

吃完飯,張明和還是同第一次一樣上下收拾了一番,這一次他把頭也抿了,是用水將頭發(fā)醮濕了后,在中間分了個縫兒,梳成了分頭,乍一看倒很像是電影里的漢奸了。

那個叫大霞的姑娘家住在鄉(xiāng)下,這一點媒人開始是瞞著張明和這一方的,當媒人領他們走出岳陽城,進入郊區(qū)的時候,母親問:“怎么是在鄉(xiāng)下?”

媒人就說:“人住在鄉(xiāng)下,戶口是城里的。”

母親聽了沒說話,張明和聽了也沒說話,母子倆只是相互望了那么一眼。

走了好久,終于來到了大霞家住的地方,一個叫大塘溝的村子。這是個平常得和正常農(nóng)民沒有二樣的莊戶宅院。院子挺大,長著玉米高粱等農(nóng)作物,還有幾棵向日葵。他們剛走進院子,那個叫吳姨的媒人和先前一樣進院兒就喊:“有人嗎?來客人了。”語音剛落,便從屋子里走出幾個人,也都是張明和見過的。當張明和的目光帶著飽滿的熱情實實在在地擱到大霞臉上的時候,張明和一下子就看見了那張大嘴,他猛地一驚,怕看錯了似的眨了眨眼,隨后在他那不甚寬闊的思維中,想象著這張嘴可以一口咬去三分之一的玉米面餅子。可以說這是個很可怕的想象,在當時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中人們最怕的就是嘴了。特別是張明和的家,六口人,只有他母親一人在工作,如果再招來一只大嘴烏鴉跟他們搶食,那他們的日子就會無比的凄慘。

張明和的這些想法貫穿了整個相看過程,他沒有心思再看別的什么,特別是進屋以后,他仍舊是盯著姑娘的那張嘴,這時姑娘的那張嘴已經(jīng)無法再躲避,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那張鯨魚般的大嘴幽靈一般在張明和的眼前晃著,笑起來就像一個黑黑的洞,像要把他吞進去。張明和想,怪不得第一次見面兒不給正臉兒。媽呀,她怎么長了這么一張大嘴?

相親很快就結束了,當張明和走出她家屋子的時候,他暢暢快快地出了一口氣,好像將那留在腦子里的那張大嘴一同吐了出去,很是舒服。

下午的陽光依舊是毒,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很像被油炸了的感覺,張明和這才留心地看了一眼鄉(xiāng)下的景色,大腦中突然想起一句話來:農(nóng)村真是個廣闊的天地。

就這樣,張明和在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相親結束了,回到家里他想了事情的經(jīng)過,覺著挺滑稽也挺好玩兒,管她女人長得什么樣,男人看女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一九八二年張明和二十三歲,已經(jīng)混到了電工班長的位置,也就是說他每天背著工具可以不干活兒,哪兒出什么問題他可以在那兒指手劃腳,只有別人干不了的活兒,他才伸伸手,儼然一副師傅的模樣,里出外進也很是有些領導的架勢了。單位的人也很少叫他張明和,而是改口叫他張班長,無形中在他的身上套了一個光環(huán),于是,他的身價由于是個班長而提高了。

在張明和當班長的第二個月,他看上了本單位的一個女孩兒。這女孩兒姓焦,叫焦美美,是工會的一個干事。張明和所在的企業(yè)是一個搞礦產(chǎn)品的企業(yè),大多數(shù)工人都是在礦井里工作,見不到陽光,也很危險,像焦美美這樣的女孩子能在機關工作,可以說是工作在天堂。焦美美不僅名字好聽,人長得也漂亮,個子雖說矮一些,很是嬌小白凈,屬于要胸有胸,要腚有腚,形體很好的那種美人兒。張明和不認識她的時候就聽說了。

張明和跟焦美美相識沒有經(jīng)過介紹人,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那是個冬天,落著大雪,礦區(qū)封了路,馬路的交通也堵塞了。這一天張明和上夜班,他來到單位大門口時,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孩撅在雪地上擺弄自行車,女孩穿著軍大衣,圍著羊毛紅圍巾,還戴了個白色大口罩,看樣是一個單位的人。張明和問:“騎不動了?”女孩這才抬眼瞅了張明和,像是熟悉,眼睛難為情地向上翹了翹,說:“推不動了。”這時張明和才發(fā)現(xiàn)這女孩子的眼睛很美。由于下著大雪,外面太冷,她的眉毛和睫毛上掛了一層霜,那明澈的眸子黑寶石般在霜雪間閃動。張明和被這雙眼睛撫摸了一下之后,心“呼悠”動了一下,說:“我給你修。”就扛起自行車往車間走。女孩子先是一愣,隨后也跟了上來。

張明和并沒有急著修車,他把車往地上一放,說:“你走吧,一定是凍了,明天來取。”焦美美將戴著的口罩摘下來,露出鼻子和嘴,張明和才看清她那張生動的臉。張明和當時有些傻了。心想,天底下竟能有這樣的美人?這時,焦美美也看清了張明和,女人欣賞男人并不完全看在外貌上,焦美美欣賞的是他的熱心。這會兒的張明和顯得很是弱智,他不會說什么,只是臉紅、心跳。還是女孩先說了話:“謝謝你,我明天來取。”說著,又瞟了眼張明和,把張明和的那顆心帶走了。

這天晚上張明和激動得很,可以說激動得他夜不能寐,他這一夜沒在車間待著,而是到處亂走。礦部其他的加工車間,也都有夜班,當然也都有響著的機器。集裝袋車間、粉碎車間、可賽銀車間、機修車間、內(nèi)粉車間,每個車間里都是燈火通明,機器喧囂。張明和睡不著覺,也就每個車間地轉悠起來。

這是個很大的礦區(qū),每個車間都詳細查看一下,需要半天的時間。張明和就是這么查下去的,他從一個車間走到另一個車間,手中拎著一套電工用具,頭上也沒戴帽子。這時的風還在吹,雪也還在下,可張明和并沒覺著冷,或者說他有些熱了。礦區(qū)的院子很寬闊,由于是黑夜下了雪,整個院子除了雪的白,燈的明亮,其他都是黑的。張明和走在雪地上,打遠處看,很像是冬日晚上出來覓食的一條狗。

張明和檢查了每個車間電器容易出問題的關鍵部位,他的出現(xiàn)使得這些車間主任很緊張,不無驚恐的圍著轉,問是不是有什么故障發(fā)生了,原因是張明和很少主動檢查這些設備,他的突然出現(xiàn),讓人有一種不正常的感覺。張明和卻不言語,捅捅這兒,擰擰那兒,他什么都不說,只是微微一笑,那態(tài)度很和藹,很可親,在機器的轟鳴中顯得很是謙和。就這樣,他轉了整整一夜。

天很快就亮了,張明和回到車間,焦美美的那輛鳳凰牌兒自行車像個黑美人似的立在那里,閃閃發(fā)光。張明和越看越喜歡,很像是看到了焦美美的那張笑臉,他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車的座位。那座位很好看,很鮮紅,是用紅色毛線織成的座套套上去的。張明和用手摸著,很耐心,仿佛那座位上依舊殘留著焦美美屁股坐過的溫熱。

張明和開始收拾自行車了。事實上自行車并沒有出什么問題,車子不動的原因是因為進了雪水,凍住了,張明和很明白這個道理。只見張明和將車子輕輕的提起,重重的往地上墩了那么兩下,那經(jīng)過一夜融化了的雪水便嘩啦啦地從車子的縫隙中流了出來,再用手猛的搖了幾下腳蹬子,自行車就正常運轉了。車子修好了,他見車身上有些泥水,就順手摸過自己擦臉用的白色毛巾,把自行車給擦了一遍,然后又往車軸處注了些機油,車子的轉動也就更加舒心流暢了。到了上班的時候,張明和等來了焦美美,焦美美還是那身裝束,只是沒戴口罩,外面雖說不下雪了,北風卻刮得厲害,焦美美的臉被風刺得很紅,那紅在焦美美白色的皮膚上顯得很是好看,有些像被秋風掃過了的紅蘋果,看上去就讓人生出想啃一口的欲望。焦美美進門的時候,張明和正在看書。張明和看書不是裝出來的,他很要求進步,在他的心目當中他想入黨,想當勞模,想當車間主任,更想當?shù)V長,只是他入礦的時間太短,一切都得慢慢來,都得經(jīng)得起考驗。當他發(fā)現(xiàn)焦美美帶著美麗的臉站在他身旁的時候,他很是喜出望外,忙站起身說:“你來了?”

焦美美說:“車修好了嗎?”

張明和說:“好了好了。”

焦美美說:“那謝謝你。”

張明和說:“不謝不謝。都是一個單位的,以后有什么事你盡管來找我。”

就推著自行車把焦美美送到了外面。

張明和又問:“你是機關的吧?”

焦美美說:“我是工會的,叫焦美美。”說著,紅著臉,推車走了。張明和就用目光送著她,直送到焦美美進了機關大樓。

張明和這些日子心情很好,他白天夜里地想焦美美,可以說焦美美完全進入了他的生活。認識焦美美之前,張明和不喜歡進機關大樓,覺得自己和那些機關的人相差很多,沒臉見那些人。可自從認識了焦美美,他就不在意這些了,不僅常向機關的大白樓里望,有時還要進去走一圈兒,逛一逛,有意無意地在工會的門前晃,也有那么一兩次見到了焦美美,兩個人說上一句話,也就完了,沒有實質性進展。這讓張明和很是頭痛,他總想找個機會在焦美美面前說明自己的意思,表白自己的心聲,可就是沒有機會。

張明和的母親很是為兒子的婚姻發(fā)愁,自從第一次看了那個叫大霞的以后,也是有幾個媒人登門的,可張明和都沒看上,不是嫌人家瘦就是嫌人家胖,再就說人家丑。母親也沒少數(shù)落張明和,說人吃五谷雜糧,哪能長的那么勻稱,你以為是墻上的畫兒嗎?要怎么美就有怎么美,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窩囊到什么程度,連個女孩子都不敢看,我可不想養(yǎng)你一輩子。找一個不傻不苶能過日子的就行唄。你以為咱們是高干嘛?攀高枝?你張家的祖墳沒冒那股青氣。不管母親說什么,張明和也從不頂嘴,他理解母親,母親一個人養(yǎng)活五口家不容易。可他確確實實不愿聽媽的嘮叨,他覺得母親的話對他很不負責任,怎么也不能找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吧。

正在張明和左右為難的時候,一次大好的機會來到了。

一晃到了春節(jié),春節(jié)的時候影劇院總是要演一些好的電影。張明和去看了,影劇院的海報廣告演日本電影《追捕》,那個時候我們這兒很少上演外國電影,張明和很喜歡看,也很是激動,看了日期,選了個晚場,買了兩張票。回到了單位,張明和拿著兩張票,躺在電工房的炕上,想著怎么才能給焦美美送去。他先是想親自送到辦公室去,可辦公室的人太多,無端地一個男人給女人送票,他有些難為情。他還想給焦美美送到家里,遺憾的是他不知道她家住在什么地方,想來想去,還是下班的時候給她好。于是,決心在晚上下班的時候在大街上堵焦美美。

由于是冬季,天又不好,機關下午四點半也就下班了。張明和早早的來到焦美美必經(jīng)的十字路口,迎著寒風等待焦美美。這個時間正是下班高峰,車流人流來往不息。張明和站在十字路口,眼望著礦區(qū)大門,在這里可以看見單位每一個人的出出進進。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也不見焦美美出來。張明和站在冰天雪地的馬路上,腳有些凍木了,耳朵也凍的沒了知覺,他緊抱著雙臂,兩眼死死地盯著大門,心想,應該出來了。又過了十分鐘 ,還是不見焦美美的影子。張明和有些急了,電影是五點半的,再見不到人就來不及了。也沒有多想,壯了膽,又回了單位,直接找焦美美。上樓的過程中,他想起了母親,心說,今天兒子一定給你找一個對象。

礦工會在三樓的西側把頭兒的那個位置,當張明和來到工會門前的時候,焦美美正在辦公桌上寫著什么。他沒有敲門,就那么進去了,焦美美嚇了一跳,說:“怎么是你?”

張明和急著說:“我想請你看電影,快走吧,來不及了。”

焦美美先是一愣,問:“ 看電影? 請我嗎?”

張明和說:“對,就是請你。”

焦美美又問:“為什么?”

張明和紅著臉難為情地說:“我想跟你處個朋友。”

焦美美聽了,笑了說:“處朋友?”想了想問:“你家什么成分?”張明和說:“貧農(nóng)。”

焦美美又問:“ 那你是黨員嗎?”

張明和沒明白她的意思說:“不是,我不是黨員,但我申請了。”焦美美說:“不是黨員不行,我媽不同意。”

張明和不解地問:“為什么要是黨員?”

焦美美說:“當然是根兒紅苗正呀。”

張明和說:“不是黨員苗就不正嗎?”

焦美美說:“這個不好說。反正不是黨員不行。”

這一下張明和無話可說了,他僵在那里沒法出去。

焦美美就說:“回去入黨吧,入了黨再來。”

張明和就這樣被焦美美不冷不熱地打發(fā)了。

張明和不知所措的回了家,他的手里仍舊捏著那兩張電影票,想的卻是入黨的事,他沒有忘記焦美美最后送他的那句話:回去入黨吧,入了黨再來。事實上張明和很早就想入黨,他在念初中的時候就交過入黨申請書,上班以后也交過,還是個黨外積極分子。一晃五、六年過去了,就是沒人找他談話,還是處在積極分子的狀態(tài)上,漸漸地也就有些心灰意冷,可萬萬沒有想到搞對象需要這個條件,在張明和來講這個條件比當時要什么嫁妝都貴重,都要難辦。黨員,那是當時一切想進步的人的一個標準,那是政治思想好惟一的一個尺子,不是說入就入,說是就是的,更不像吃飯那么簡單。張明和真的有些上火了,這倒不是完完全全為了那個焦美美,就是將來同其它哪個女孩子搞對象,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條件。于是,他下決心入黨。

張明和先是又寫了一份入黨申請書,這一次不是自己寫,他找了一個以前教過他的政治老師寫。這個老師也確是一個寫申請高手,足足給張明和寫了二十余頁的申請,三四千字。張明和看了簡直樂得手舞足蹈,一個勁的夸老師有水平,為了答謝老師,他把家里僅有的十幾個蘋果送給老師,老師也沒客氣,說:“不要客氣,寫什么再來,不瞞你說,讓我寫這個東西的人多了。”張明和懷里揣著沉甸甸的入黨申請書,就好像懷里摟著焦美美那么舒服那么美那么溫熱,他在想只要一入黨,他就立刻去找那個叫焦美美的女孩兒。

張明和把入黨申請書交給了黨辦主任,黨辦主任是個姓姜的老頭兒,長得有點像猴兒,人卻很和善,老主任接過申請,說:“好好干,好好表現(xiàn),年輕人有發(fā)展,要經(jīng)常找組織談話,做思想?yún)R報,經(jīng)常寫申請,黨的大門是敞開的,只要你條件夠了,隨時可以吸收新的血液。”老主任的話張明和只聽明白一半兒,他沒明白黨組織的大門是敞開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也沒明白什么是新鮮血液。他想,沒明白就沒明白,將來入了黨就明白了。

自從張明和想入黨那天起,他就很像個黨員了。首先,他對自己在理論上進行了學習,對黨進行了更為深刻的認識,一遍遍地學習黨章,看共產(chǎn)黨是個什么樣的黨,以及它的性質、任務、宗旨、指導思想,他進一步領會了共產(chǎn)黨是無產(chǎn)階級革命政黨,也是無產(chǎn)階級先鋒隊。特別是當他明白共產(chǎn)黨的最終目地是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的時候,張明和興奮了、心潮澎湃了,很是像五四運動的青年,準備拋頭顱,灑熱血,為共產(chǎn)主義而獻身了。他為將來能有一個不為衣食而愁,不為工作而苦,不為階級而斗,不為權力而爭的大同社會而欣慰。于是,他感到黨的偉大和他個人的渺小。他想人應該為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而入黨,而不是為了娶個好女人。張明和的心胸開闊了,視野明亮了,干勁兒也更足了。他每天都起早貪黑地工作,任勞任怨,以單位為家,對業(yè)務積極鉆研,經(jīng)常被評為先進生產(chǎn)者或勞動模范,漸漸地成了全礦有名的紅人,可以說紅得有些發(fā)紫。再一點就是他按時交納黨費。老主任說:“你不是黨員,不能交納黨費,入了黨再交。”張明和說:“我雖不是黨員。但我要用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也算是我這個黨外積極分子為黨做一份貢獻。”

老主任無奈,只好收了下來。

就這樣,一晃就是兩年,張明和也整整二十六歲了。兩年里,介紹對象的媒人踏破了他家的門檻兒,介紹的女孩兒也是不計其數(shù),張明和就是不看,他惟一的心上人只有那個焦美美。可以說他在夢里無數(shù)次夢到焦美美,在夢里他做了一切男人女人該做的事兒,那甜蜜簡直無法述說。他只好備了個筆記本兒,把那無法述說的夢記下來,以后講給焦美美聽。在這一段時間里,張明和沒有去找焦美美,他要等到入了黨之后才去找。可他每天都要站在礦區(qū)的大門前,看焦美美一眼,這樣他的心里就會很舒服,很有盼頭,也很踏實,這樣他就能吃下飯,也能睡著覺。也就是說,他在忍受著入黨和婚姻的雙重煎熬。

在這一段時間里張明和找過黨辦的老主任談過幾次話,匯報過自己的思想情況,也交了幾份入黨申請書,可還是沒有讓他入黨的意思。老主任只是說:“你干得不錯,繼續(xù)好好干,黨組織的大門是敞開的。”于是,他又走了,又干了半年,還是沒有音信,張明和真的忍耐不住了,又來找老主任,問:“你說我還哪兒不夠。提提意見嘛,你總這么說大門是敞開的,我瞪兩眼進不去,到底是什么原因?”

老主任說:“哪兒都不錯,可得等研究。”

張明和又問:“那什么時候研究?”

老主任說:“這就不好說了,黨委一共是五個人,必須五個人都在,必須五個人都同意。”

張明和說:“干嘛要五個人同意,少一個不行嗎?”

老主任說:“當然行,少兩個也行。但不能少三個,五個人,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

張明和說:“那怎么辦,我都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

老主任說:“這我就不好說了。”

張明和沒有辦法了,他離開老主任,心想怎么也得找三個領導談談。于是,他就找了礦黨委閩書記,閩書記說:“我現(xiàn)在很忙,你去找其他書記談一談吧。”張明和便又找夏副書記,夏副書記說:“好好工作就行了,黨會看到你的,不要急,什么時候夠了,你也就進來了。一定要相信黨,相信群眾。”沒辦法,張明和又來找老主任,說:“我去找了,他們不接待。”

老主任說:“不可能,怎么能不接待呢,上次開車的小郭都接待了,你是不是沒到他們家里?”

張明和說:“沒有,還非要到家里嗎?”

老主任說:“其實在哪兒都行,在單位領導不是忙嘛。”說著,老主任就笑了,笑得很復雜。張明和沒明白,說:“那我就到他們家里吧。”

張明和不知道領導的家住在什么地方,就到處打聽。他先是問自己的師傅,師傅是個老實人,說:“我哪知道領導家在哪兒住,我這一輩子就不喜歡跟領導聯(lián)系,能知道自己的家和單位就不錯了。”張明和還想去找別的什么人,一想還是算了,這種事萬萬不可聲張,于是,就想了個跟蹤的辦法。他下決心每天跟一個領導,然后再上門兒拜訪。這一天他先跟蹤的是礦黨委閩書記,可他忘記了,書記有小車,當他看見小車開出大門兒一溜煙跑了的時候,張明和騎著自行車怎么也沒有跟上。他很懊惱,就不想再跟了。于是,第二天就跟蹤夏副書記。夏副書記沒有車,可他天天有應酬,每次出去都是一群一伙,張明和跟著很不方便。有幾次跟著跟著,跟到了飯店,他就沒法再跟了,他不知道人家什么時候吃完飯,什么時候能出來,又不能看著人家吃飯,自己在那兒等待。無奈,也打消了念頭,只好順其自然了,只好接受組織的長期考驗了。說心里話,張明和已經(jīng)很難接受這種考驗了,他覺得這是對他精神的一種凌遲,他受不了這種漫長的等待,也受不了那種無休止的考驗。他有時也在想,那個焦美美也真不是個東西,為什么非要嫁給一個黨員?

一晃又是一年過去了,張明和在一種極其難耐中過著每一天,他沒有任何辦法能使自己早些入黨,他只能是默默無聞地工作了。

那些日子張明和挺忙,礦里又開了個采礦車間,進了一個大容量變壓器,需要組合安裝,電工班抽出骨干力量,在幾十里以外的礦山作業(yè),將盡半年時間,不分白日黑夜地干。由于時間緊,任務重,張明和基本上是吃在礦山,住在礦山的,很少回礦部,也就是說他很難見到焦美美了。這一天正趕上待料休息,張明和才抽空回到車間,在要下班的時候,來到礦部大門前等焦美美,想看焦美美一眼,遺憾的是這一天他沒有看到焦美美。

時至一九八六年七月一日,黨的生日到了,張明和這一天突然接到通知,讓他進行入黨宣誓。張明和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險些抽過去,他不知怎么樣才好,他接到通知的時候正在電線桿子上作業(yè)干活兒,是那個老主任親自告訴他的,他當時就有些發(fā)傻,他先是丟掉手中的工具,也不管電線桿多高,一下子就跳了下來,來到老主任眼前,說:“我真想叫你一聲爹。”

張明和終于入黨了,宣誓的時候他很激動,他哭了,流下了淚,那淚很是委屈,也很是喜悅,換句話說,那淚是在他舉著拳頭,說著那句:“為共產(chǎn)主義而奮斗終生”的時候流下來的。這一天,是張明和二十七年來最高興的一天。宣誓是在那天的下午,宣完誓天已經(jīng)很晚了,張明和不可能晚間去找焦美美。他強忍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他就起了床。張明和將自己里里外外干干凈凈地收拾了一遍,帶著飽滿的熱情和朝氣來工會找焦美美了。一路上,他騎著自行車,迎著朝陽,哼著小曲兒,心里美滋滋的,想自己將是一個有女人的男人了。張明和一路飄到了工會,這一次他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門開了,從里面出來一個面目很是蒼老的女人問:“你找誰?”張明和很認真很和悅地說:“我找焦美美。”老女人也很認真很和悅地說:“ 焦美美休產(chǎn)假,回家生小孩兒去了。”

張明和聽了老女人的話當時有一種腦壞死的感覺,他死盯盯地瞅著老女人,老女人并沒有瞅他,而是返身將門關死,張明和的目光就這樣被門夾扁了,夾彎了,夾痛了。當他好不容易將目光從門縫里掙脫出來的時候,那目光的尾部仿佛還牽掛著嬰兒的啼哭,張明和聽到那哭聲猛地哆嗦了一下,于是,狠狠地將那啼哭聲摔到了地上,遺憾的是他不僅沒有摔斷那啼哭聲,反而鼻子一酸,摔出一串淚來。由于摔得太狠,那淚摔到地上仿佛是機修車間的大錘砸到鋼板上,發(fā)出咣當咣當?shù)捻懧暋?/p>

張明和立刻就清醒了,他意識到這是在單位而不是在家里,而且是在上班的時間。于是,他用那有些厚重的眼皮去阻止淚水的下流,沒能止住,這會兒有上樓的聲音,張明和靈機一動,拐進了靠右側的衛(wèi)生間。機關的廁所是男女共用的,只有那么一個蹲坑,張明和也不管有沒有人,一頭就扎了進去。張明和進了廁所沒有脫褲子,蹲在坑上就哭起來。張明和明白這不是哭的環(huán)境,在這種環(huán)境哭是不能聲淚俱下的。他只是流淚,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于是憋得就有些像大便,發(fā)出吭哧吭哧的響聲。無奈他只好張開嘴,放出即將發(fā)出咆哮的氣流,淚水卻肆意縱橫了。這時有人敲門,有人上廁所了,敲得很急,張明和不知道是誰,或者是工會的那個老女人或者是別的什么人,他只是驚了那么一下,淚水一下子就沒了,嘴卻張著發(fā)出吭哧吭哧的響聲。外面的人又敲了兩下,張明和還是沒有站起來,后來只聽咣當一拳砸到門上,那人就忿忿地離去了。張明和并沒有在這里待多久,當他聽到腳步遠離之后就站起來了,他長出了一口氣,用手狠狠地擼了一把臉,靜了一下心,走了出去。

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喜交加?什么是大失所望?誰也沒有張明和體會得最深。那一天張明和怎么走出的機關大樓,怎么離開的單位,又是怎么到的家,他張明和下半輩子也想不起來。可以說那個時候沒有世界,沒有宇宙,沒有太陽,沒有人類,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了。他的那顆心就好像已經(jīng)從他的肉體中飛出來,懸在空中,輕輕地,血淋淋地,隨便有什么風吹草動,它就會消失。張明和在家里整整病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他總在想一個問題,就是那個焦美美怎么會生孩子了。再就是他開始恨那個老主任,怎么才讓他入黨,要是早兩年入黨,那焦美美的孩子就是他張明和的了,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這個孩子應該管他叫爹了。可眼下什么都來不及了,別說是談戀愛結婚生孩子,就是連見一面的可能都沒有了。

張明和一個月沒有上班,單位的同事很不理解,怎么一入上黨就不上班了呢?看來接受考驗的時間太短,還不成熟。人們有些懷疑張明和的入黨動機了,是不是黨票到手,革命到頭了。張明和并沒有那么想,他只是想以一個漂亮女人為代價,換了一個黨票兒。可這話他不能說,說不出口,也不好聽。

現(xiàn)在張明和什么都有了,有了好的工作,有了黨票兒,自己還有個好模樣,這對一個男人來講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可以說是個高尚的,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很了不起的上等人了。一個月之后,張明和基本上從想念焦美美的苦海中爭脫出來了,他不僅沒有再埋怨焦美美,反而在內(nèi)心深處有些感謝焦美美了,如果沒有她的那句話,他張明和是入不了黨的,甚至說入不了這么早。是她給了他在政治上帶來了一線光明。

一九八七年的農(nóng)歷四月十四,是張明和二十八歲的生日,張明和對這一天記得很深刻,因為在二十八歲之前他經(jīng)歷了一段很漫長很痛苦的人生,也可以說通過痛苦他獲得了別人難以得到的東西。他現(xiàn)在是工作、黨員、人品、容貌融于一身的合格男人了,再也不怕有人問有沒有工作?是不是黨員?人長得怎么樣了?他完完全全可以大言不慚的對人們高喊一聲:“我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男人。”

張明和二十八歲那年,正好是一九八七年,一九八七年也正是中國這塊土地上改革開放全面展開的時刻,那時候大城市已經(jīng)搞得轟轟烈烈,而張明和所住的岳陽小城才剛剛開始,也可以說剛剛聞到改革開放的香味兒。張明和所在的單位是一個地方礦山企業(yè),全稱叫“岳陽滑石礦”。他們的產(chǎn)品在國外有三百多種用途,而在本國卻只有四五十種。為了養(yǎng)活人,保存企業(yè),不得不資源外流,以最便宜的價格進行出口貿(mào)易。入黨后的張明和,在電工班沒待多久,就走馬上任成為機修車間主任。可以說他是情場上失意,官場上得意,從張班長變成張主任了。雖說官兒不大,可比起當工人強多了,領導的人多了,管的事兒多了,說話也比先前有份量了。也就是說,他可以大伸拳腳,大展才華了。在那些外人眼里,他張明和是個很能干,很風光,很幸福,很了不起的人了,可又有誰能知道他張明和的苦衷。

由于岳陽滑石礦是個地方老企業(yè),無論從人力上,規(guī)模上,技術上,處處都力不從心,跟不上改革的新形勢。為了適應發(fā)展,領導決定從省礦產(chǎn)學院花十萬元買了四個大學畢業(yè)生,兩男兩女,放在機關,也算是人才儲備。大學生買回的那一天,礦領導特意召開了全礦職工大會,會議上介紹了大學生,還給了四個大學生每人一套房子,以表示重視知識重視文化。可好多人不明白,為什么一天活兒沒干的書呆子給這么多的好處。張明和心里也想,黨員怎么不給,黨員不比他們貢獻大嗎?念書比入黨難嗎?張明和雖說想不通,也知道是領導的事兒,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可他通過這次會議看好了一個人,看好了一個叫梅子的大學生。

這一次張明和沒有手軟,沒有等待,開完會,他立刻去找那個介紹他入黨的老主任為他提親。老主任瞅著張明和說:“能行嘛,人家可是新來的大學生。”

張明和說:“大學生有什么?我是黨員,車間主任,個頭一米八,哪一點比她差?”

老主任想一想也是,不就是個大學生嘛。就答應說 :“ 那我給你問問。”

當天晚上,老主任就去找那個大學生梅子提了媒。梅子沒有回避,大方地說:“那就見一面吧。”第二天,他們就在老主任的介紹下見了面。

梅子今年二十五,比張明和小三歲,是個長得很白凈,很大氣,看上去是個很有修養(yǎng)的姑娘。

不知怎么,張明和見了她就有一種畏懼。

梅子說:“你這么年輕就是車間主任,很不簡單。”

張明和也沒客氣地說:“ 不僅是主任,還是黨員。我是咱全礦區(qū)最年輕的黨員。”

梅子笑了一下,說:“你一定很驕傲是吧。”

張明和說:“當然。”

梅子又問 :“請問,你是什么學歷?”

張明和沒明白地問:“學歷?什么學歷?”

梅子又輕輕一笑,說:“你念幾年書?”

張明和恍然說:“小學五年,中學三年。”

梅子說:“這么說你就是個初中畢業(yè)生。”

張明和說:“是啊,我們這兒用不著念那么多的書。只要是黨員,識幾個字就足夠了。”又問梅子 :“你是黨員嗎?”

梅子回答:“當然是,在大學入的黨。”

張明和有些不信地說:“大學讓入黨嗎?我入黨可考驗了好多年。”梅子說:“我們?nèi)朦h也考驗,但沒考驗那么久。”

張明和再沒什么可說的了,他望著眼前這個叫梅子的姑娘,越看越是喜歡,脫口就說:“你看我們……”

梅子說:“我看你當務之急的是應該先弄個學歷,就是大學文憑。”

張明和立刻說:“你讓我念書?”

梅子說:“不是我讓你念,是你必須念。不然,再過幾年你就跟不上形勢了。”張明和說:“我跟不上?我身上的這些東西足夠你學幾十年的。”

梅子說:“兩回事兒,知識是知識,技術是技術,將來沒有知識,就不會有技術。”張明和又無話可說了。他看著這個叫梅子的女人,突然想起那個焦美美,焦美美讓他入黨,結果他入了,她卻回家生別人的孩子去了。眼下這個女人又要他弄文憑,四年下來,那可就不是一個孩子的問題了。張明和不明白現(xiàn)在的女人怎么這么多的毛病,要工作,要黨員,要學歷,要長相,過幾年還指不定又要什么。他突然覺著女人的可怕和恐懼,他猛地站起身,說了句讓梅子聽了奇怪的話:“我怎么有點兒冷。”就走了出去。

事實上,張明和很在意梅子說的那些話,雖說不清楚其中的含義,可為了這樣的一個女人也還是想再試一把,只是他說不明白女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動力讓他如此瘋狂。不過他明白一個很淺顯的道理,那就是你不答應人家的條件,人家是不會嫁給你的,女人不是市場上的商品,掏錢就可以買,人家不同意,你掏多少錢也不行。盡管如此,他還是有些膽怯。他從心里不想讓女人牽著走,太被動,太上火,太沒勁。可張明和有自己的難處,想讓他扔開工作上大學是不可能的。說心里話,他在中學學過的一些東西早已就飯吃了,實在一點兒說,他現(xiàn)在也就是一個小學水平。同時,他也覺著梅子的這個條件比焦美美苛刻得多,前者是時間和業(yè)績上的,而后者是純智慧上的。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書念那么多有什么用。他在想,農(nóng)民不識字一樣種地,工人不識字一樣做工,他母親不識字一樣養(yǎng)了五個孩子。于是,他下決心不去念大學。可當他第二天上班再一次見到那個叫梅子的時候,他又改了主意,不知怎么,只要一見到那個女人,就好像賦予他很大的靈魂和智慧還有膽量。

張明和雖說下決心開始念大學,可他不能完全脫產(chǎn),單位有好多事務需要他處理,有好多人需要他管,他走到今天的這個位置是很不容易的。張明和讀的是函授大學,而且在梅子的指點下念了個本科,全部學業(yè)念完需要四年,也就是說他要讀到三十二歲的時候才能畢業(yè)。張明和很不敢想象這個年齡,在這個城市,男人三十二歲,是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年齡,更不用說姑娘了。說心里話,他再也經(jīng)不起那種打擊了。念大學的前幾天他找了一次梅子,一是探討念大學的事兒,二是問梅子念完大學能不能嫁給他。梅子笑了,梅子笑起來很好看,像日本的演員山口百惠。梅子說:“你學習是給自己學的,可不是給我學的,這與婚姻沒有關系。”

張明和明白這個道理,可還是說:“不是為你,也是為你,不然我就不學了。”

梅子聽了這話是很感動的,說:“學吧,就算是為了我。”無奈,張明和只好學了。

張明和學的是經(jīng)濟管理,是梅子給選的,梅子告訴他學經(jīng)濟管理有發(fā)展,將來國家需要這方面的人才,企業(yè)也需要。張明和不知道經(jīng)濟管理是什么東西,就這么稀里糊涂地學了起來。

張明和是那一年七月份入的學。這一天,人家給他郵來一大摞子的書,他捧著來到梅子的辦公室,問:“你看這么多的書,從哪兒開始學?”

梅子笑了說:“從頭學,一本一本的學,把這些東西都得背下來。”張明和頓時就瞪大了眼,說:“背?這么多嗎?想把我累死啊?”

梅子又笑著說:“累不死,我們都是這么過來的。”

張明和有些打怵。

梅子又說:“你學不學?不學以后你就別來了。”于是,張明和就一翻白眼兒。

張明和開始學了,不僅學,而且學得很認真,很投入,可就是有很多問題他弄不明白,于是,就找梅子,時間久了也就成了見梅子的一個理由。梅子也是個很熱心的老師。不僅幫他,而且?guī)偷媚托摹⒓氈隆⒅艿剑械臅r候還給他做飯吃。這樣張明和就很是感到幸福,也可以說他們很像是一對夫妻了。

這一天張明和又來到梅子的家,進門兒就說:“我真有些回家的感覺了。”

梅子說:“好好努力吧,家應該是富有的,激情的,有共同語言的。”張明和說:“等我念完大學,就跟你一樣了,不然我總是覺著在你面前少些什么。我現(xiàn)在才明白知識的重要,即使學完了用不上,心里也覺著有底氣。”

梅子說:“你真是進步了。”這一天張明和高興,請梅子去一家小飯店吃飯。這是他們相識這么多日子第一次共同出來走走。張明和自然心里很美,這么多年他第一次嘗到戀愛的感覺,第一次有了同女人軋馬路的風光,他的心里很是舒坦,覺著這一天的太陽更明亮了,大街上的每個人也更精神了,雖說是冬天,也好像是春日來臨了。吃飯的時候,張明和要了飯店里最好的最解饞的紅燜肉和糖醋排骨,兩個人也喝了一些酒。他們談了單位的好多事情,也描繪了未來的生活,他們談得很投機,很盡興,簡直就可以說他們的前程是風光無限了。

這一年張明和的母親已經(jīng)是近六十歲的人了,張明和是家里的老大,老大擋著不結婚,身下的四個妹妹也就沒法結婚,這在岳陽城也算是風俗,也就急得老太太團團轉。這個時候他的大妹妹已經(jīng)二十五,二妹妹也二十三了,都是等待出閣的女人。母親說:“你到底怎么想,不能因為你影響了你妹妹。”

張明和憋了半天說:“我正在念大學,念完大學媳婦就娶家來了。她們著急,就先嫁了吧。”

母親沒辦法就把兩個女兒先嫁了出去。

張明和每天除了正常工作,把大量時間都放在學習上。他開始并沒太在意學習的難度,也沒在意梅子的話,總以為看看書寫寫筆記也就完了,沒想到除了理解,一切都需要背。張明和是個形象思維極強,邏輯思維極差的人。而想背東西必須先有邏輯思維的理解,然后才能去背,才能背得更快,記得也扎實。張明和卻不是這樣,他是硬背,不需要理解地背,這樣就需要極強的記憶。有的時候前一天背得挺好,可第二天睡一覺就都忘了。也就氣得他把書摔得啪啪響,或者將書扔的滿天飛。也有的時候在心里埋怨梅子,要什么不好,怎么就偏偏要這么個不實在的東西。

十一

春天過去了,冬天也過去了,一年四季就這么交替著過,年齡漸漸大了,社會也漸漸的變了,岳陽滑石礦從一九八九年開始效益下滑,原因是個體企業(yè)發(fā)展起來了。可以說原來只有一家開采礦石,現(xiàn)在是無數(shù)家了,而且都是野蠻的沒有規(guī)則的私人開采。滿山遍野的山洞,如同蜂窩一樣,行動著來來往往的個體開采大軍。個體開采費用小,賣的便宜。他們公家的不同,他們是大規(guī)模的,有組織的,有計劃的,有人身安全和人身保險的,需要買大設備,大投資,需要交稅,更需要打點上面的來來往往,吃吃喝喝。個體的不同,他們有一鍬一鎬就行了。就這樣,岳陽滑石礦的效益很快滑坡,工人們由原來的有獎金,變成了沒獎金,又由原來的能開出工資,變成了開不出工資,以至達到虧欠。漸漸地有能耐有本事的人,被其他的私營企業(yè)高薪挖走了,有關系有能耐的人,也調(diào)到了機關或是到了合資公司,只有那些缺少關系又沒有特殊本事的人繼續(xù)留在這個單位。原來高薪買來的四個大學生,也因效益不好跳了巢。只有梅子沒走,這樣張明和很是有了安慰。礦里因為生產(chǎn)搞不上去,換了幾任領導,梅子也因此被聘為副礦長。

梅子當副礦長的那一天她很高興,晚上下班后她邀張明和來家里吃飯,張明和沒想到梅子會做一手的好菜,當他來到的時候四個萊早已擺上桌。張明和也沒有空著手來,他拎來兩瓶果酒,打開,每人倒了一杯,然后兩個人開始吃。他們吃的很投入,也很開心,聊的也都是讓人興奮的事,不知不覺一瓶酒下去了。由于是夏天,屋里很悶,又喝了酒,兩個人就越喝越熱。梅子說:“看你熱的,把衣服脫了吧。”

張明和先是不好意思,紅著臉說:“不熱不熱。”梅子說:“還不熱,汗都掉到菜里了,脫了吧,又沒有外人。”

張明和也就脫了,光了膀子。梅子見張明和脫了,自己也進了屋子,脫了外衣,換上一件背心。那背心是紅色的,很鮮紅的那一種,張明和看了之后,立刻想到了在影劇院門前見過的那個穿紅裙的女孩兒,他的心就“咯噔”一下,眼睛也忽地一下亮了,于是,他的手就開始抖。

梅子看了張明和一眼,問:“你怎么了,手怎么有些抖?”

張明和就語無倫次地說:“沒,沒什么。”

梅子也沒在意,又繼續(xù)喝酒。邊喝邊想梅子那肉肉的身子,喝得臉像梅子的背心一樣紅了。這時的張明和已經(jīng)不能自己了,他毫不掩飾地瞅著梅子,梅子也不回避,笑著說:“干嘛瞅我?”

張明和憋了半天,抖著膽子說:“我想親你。”

梅子微微一笑問:“為什么?”

張明和說:“我,我喜歡你。”

梅子瞅著他說:“真的?”

張明和說:“真的。我早就想了。”

梅子大方地說:“那你就把剩下的那一瓶酒都喝了。”

張明和高興的說:“沒問題。”于是,抓過酒瓶就往肚子里灌。

這一夜張明和喝多了,他沒有回家。

張明和依舊是堅持學習,無論他跟梅子怎么樣,他都學得很認真,甚至越學越愛學了,他為自己即將取得大學文憑而能得到梅子這樣一個女人而自豪。可就在張明和大功即將告成的時候,上面的一個文件下來,宣布岳陽滑石礦實行“關停并轉 ”,岳陽城這個有名的地方老企業(yè),就這樣說黃就黃了。工人下崗,領導調(diào)離,樹倒猢猻散了。張明和同樣逃脫不了這一災難。滑石礦臨散的時候他找到了梅子,并求梅子嫁給他。梅子苦笑著說:“憑我們倆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還能養(yǎng)得起家嗎?”

張明和無話可說了,本來嘛,兩個人都沒有工作,日子怎么過?可張明和還是堅持說:“我們可以干別的嘛,可以再找工作,做小買賣。”

梅子說:“我不能就這么糊涂涂地過一輩子,我要走出去,體現(xiàn)我的人生價值。”

就這樣梅子也走了。

梅子走的那一天天很冷,雖說沒有落雪,天兒卻冷得特別。開始梅子不讓張明和送,說她不想看到分手的情景,張明和還是送了。張明和為梅子買了好些水果,兩個人就站在月臺上等火車。北風刮得很大,很猛,張明和把梅子裹進他穿著軍大衣的懷里。寒風將他大衣的下擺吹起來了,也將他的頭發(fā)吹起來了。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就這么站著,很像是一尊雕像,矗立在寒冷的月臺上。

岳陽滑石礦黃了,平時熱熱鬧鬧的礦區(qū),一下子冷黯下來,張明和所在的車間也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從前他領導的那些勤勞硬干的工人都回家了,再也見不到了。張明和看著空曠的廠房,望著那些靜靜地躺在那里的機械設備,淚水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十二

一年以后,張明和畢業(yè)了,當他拿到畢業(yè)證書的時候并沒有高興,也沒有悲哀,他很平常地將畢業(yè)證看了一眼,然后就毫不在意地扔到了炕上。這個時候張明和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工作了,他去了幾家應聘,人家說他年齡大了,現(xiàn)在沒有哪個單位需要他這個電工了,都是電腦服務了,也沒有哪一家欣賞他這個黨員了,人家聘的是才干,不聘黨員,更不聘領導,人家自己就是領導。張明和失望得很,他每天都在大街上轉,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很像一個被舍棄的人。他走著,看著,眼前的一切都變了,馬路變寬了,房子也變高了,人穿得也比先前漂亮了。他又路過那家影劇院,影劇院已經(jīng)沒了,早夷為平地成了大型游樂場。當他想起十幾年前那個穿紅裙梳小辮兒的女孩兒的時候,他抬起頭,那個穿紅裙的女孩兒沒了,站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個三十開外的女人,張明和見了就是一愣,他一下子就認出了她的那張大嘴……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四虎精品国产AV二区| 亚洲V日韩V无码一区二区| 午夜毛片免费观看视频 | 成人韩免费网站| 1769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观看| 国产精品成人观看视频国产| 99热精品久久| 免费国产高清视频| 十八禁美女裸体网站| 久久久精品国产SM调教网站| 青青草原国产免费av观看| 国产成人啪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 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久久久久久久蜜桃| 欧美国产日韩另类| 中文字幕丝袜一区二区| 三上悠亚在线精品二区| 久久亚洲中文字幕精品一区| 成人免费午夜视频| 亚洲欧洲自拍拍偷午夜色| 亚洲综合片| 午夜啪啪网| 国产丰满成熟女性性满足视频| 国产亚洲欧美日韩在线一区| 精品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观看| 日韩亚洲高清一区二区| 亚欧成人无码AV在线播放| 波多野结衣的av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av一码二码三码无码| 2021亚洲精品不卡a| 亚洲IV视频免费在线光看| 国产欧美日韩18| 欧美日韩精品在线播放| 亚洲丝袜第一页| 国产无码网站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福利在线观看无码卡| 久久久久久尹人网香蕉| 黄色三级毛片网站| 国产小视频在线高清播放| 色香蕉影院| 日韩免费无码人妻系列| а∨天堂一区中文字幕| 精品久久香蕉国产线看观看gif| 午夜激情婷婷| 色男人的天堂久久综合| 成人免费网站在线观看| 国产二级毛片| 亚洲色大成网站www国产| 国产日韩精品欧美一区喷| 久久国产精品77777| 日本午夜三级| 久久午夜夜伦鲁鲁片无码免费 | 天天躁狠狠躁| 中文字幕自拍偷拍| 国产91精品久久| 中文字幕永久在线看| 无码高潮喷水在线观看| 精品色综合| 国产尤物视频在线| 亚洲第一色视频| 国产91成人| 熟妇丰满人妻| 日韩欧美色综合| 亚洲综合狠狠| 国产精品网曝门免费视频| 国产91av在线| 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 高清免费毛片| 综合网天天| 精品丝袜美腿国产一区| 欧美亚洲综合免费精品高清在线观看| a毛片在线播放| 97久久人人超碰国产精品| 思思99热精品在线| 国产一级做美女做受视频| 9cao视频精品| 特级精品毛片免费观看| 在线观看视频99| 波多野结衣国产精品| 亚洲第一香蕉视频| 综合色区亚洲熟妇在线| www.日韩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