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育華
在詩歌創作的構思階段,通感作為詩歌結構的發展環節,雖不多見,但于結構構思中一經使用,馬上使詩歌結構靈蘊生動,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很多人最早接觸通感這種描寫手法是在讀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時,“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其實古代詩文中很多都使用了這種描寫手法,比如“紅杏枝頭春意鬧”、“鳥拋軟語丸丸落”、“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等。這種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等的彼此相通的描寫,往往能把很抽象的事物描繪的更豐富可感。
國學大師錢鐘書先生在其著名論文《通感》中,從現代心理學、語言學里將“通感”這一術語引入文藝學,用來指稱文學創作中的一種獨特的描寫手法。隨著通感研究的不斷深入,大家認識到通感不僅僅是一種描寫手法,從本質上講,它是一種獨特的心理現象,貫穿于文學創作的全過程。本文僅探討通感在創作構思階段的運用。
創作構思是文學創作過程中極富創造力的一系列藝術思維活動,是文學創作的中心環節。作家在創作動機的催動下,急于釋放胸中積蓄已久的心理能量,將奔騰于內心的無形的情感體驗借助適當的感性形式表現、抒發出來。這時,作家就進入了艱苦的構思階段。
在構思階段,通感表現為一種獨特的構思方式。它在進行小說、戲劇等體制宏大的作品的整體構思時顯得無能為力,表現出很大局限性,但卻在短小詩歌的整體構思中表現出極大的創造力。整體構思即創作主體在總體上所進行的把握與思考,它包括文學作品的主題確立、情節提煉、結構安排等一系列環節。結構,簡言之,就是詩歌的內部構造,是詩歌構思的重要的一環。只有通過結構把美妙新穎的立意、精細的感覺、飽滿的情緒、奇妙的想象有機地組織起來,一首詩才能站立起來。結構象一座骨架支撐著全詩,又象一座橋梁連結著詩人的心靈與詩作。
那么得體、新穎的結構從何而來?這與詩人選取的結構的發展環節密切相關。常見的結構發展環節有:時間的推移、空間的展開、情感的貫通、角度的轉換和對立物的并列等。將通感作為詩歌結構的發展環節,雖不多見,但于構思結構中一經使用,馬上使詩歌結構靈蘊生動,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我們來看兩首古詩:
詠 柳
賀知章
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詠柳詩,歌詠的是早春二月的楊柳。在構思過程中,詩人先寫他遠遠望見一棵顏色青翠的柳樹,如玉石一般溫潤翠嫩,走近一看,細密的柳枝像千萬條綠色的絲帶一般柔軟、翠綠。從柳樹的整體形態到柳條的數量、顏色、情態,根據安排材料的一般順序,接下來該寫柳葉了。如按一般結構平實地描寫下來,則此詩平淡無華,落于俗套。但此詩于結構構思時運用了通感,將通感作為詩歌結構發展的環節,使它在結構安排上勝人一籌,成為千古佳作。
詩人于春風中觀賞柳葉,柳葉細長,整齊劃一地隨風擺動,像是專門裁剪過的似的。由春風與柳葉的相伴出現,詩人借助聯想,將無形的春風比做視覺可見的明利的剪刀,它輕柔地嚓嚓響著,裁出了這無數片的細葉,這由觸覺到視覺的感官挪移,使春風、剪刀、柳葉剎那間有機聯系貫通起來。詩人將此通感抓住,并把它做為詩歌結構發展的環節,以一句設問“不知細葉誰裁出?”自然巧妙地轉入對柳葉的描寫,使平實的結構陡然靈動了起來。
塞上聽吹笛
高適
雪凈胡天牧馬還,
月明羌笛戌樓間。
借問梅花何處落?
風吹一夜滿關山。
雪野茫茫,無邊無際,似乎把塞外的天也映照得格外潔凈明朗。在這一片雄美蒼涼中,戍邊的將士牧馬歸來,在明月朗照的戍樓里吹奏羌笛。他所奏何曲?前兩句中并未寫明,但從后兩句來看,其所奏之曲應為《梅花落》。此曲為塞外胡人抒發思鄉情感所作,用羌笛吹奏,音聲哀婉惆悵,如泣如訴,令人有斷腸之感。在結構構思過程中,詩人由《梅花落》的曲名聯想到片片梅花隨風飄落的情景,而《梅花落》曲抒發的思鄉之情隨蒼涼的羌笛聲傳播到塞外的每一個角落,刺痛著每一個戍邊人的心,就好像點點梅花在塞外勁風的吹送下,一夜之間撒滿整個邊關。這種以《梅花落》的曲名為誘因,將無形的笛聲想象為視覺可見的梅花的現象即為通感。詩人將此通感作為詩歌結構的發展環節,后兩句不再綴寫笛聲,而以“借問梅花何處落?”一句將筆觸從聽覺空間移入視覺空間,以梅花飄落,一夜之間溢滿關山的視覺形象,表達戍邊人的思鄉之情。
這就是通感的魅力。它能夠使事物之間特殊的內在聯系溝通起來,令人耳目一新,怦然心動。
[1]錢鐘書.管錐編(第二冊)[M].北京:中華書局 1986.
[2]魯樞元.創作心理研究[M].鄭州:黃河文藝出版社,1997.
[3]黃鋼.詩與通感[J].新疆大學學報,2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