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孫德明
孝木匠出身木匠世家,他的一身本事,自然是其家父一手教出來的。然而,不幸的是,就在孝木匠剛剛出徒,能夠獨自撐起一片天之時,他的父親卻在一次車禍中喪生。那年,他只有17歲。
從此,母子倆相依為命,日子像流水一樣,一轉眼,孝木匠已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尤其他的母親,近年眼巴巴地看著兒子的那些同齡人大都成家,心里火燒火燎的,可這事又不比其他,委實急不得。就在母親一籌莫展,為他的婚事操心勞累之時,一位閨女卻愛上了他,這閨女身子結實得像一個成熟的玉米棒!
這日傍晚,孝木匠剛進家門,身后便跟進來一位胖乎乎中等身材的閨女,雖說生得不算白皙,但一雙黑白分明、會說話的大眼睛靈活地閃動著,分外有神;身后一雙烏黑發亮的大辮子,有節奏地擺動著,撩得人心發癢。
“俺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俺娘,這東頭的小蘇。她要去姑家,順便路過咱家,進來坐會兒。”孝木匠各自給對方介紹,臉上充盈著平日少見的喜氣。
“噢,小蘇,快坐下來咱一塊吃吧。”母親笑容可掬的樣子。
“俺已吃過了。大娘你們先吃吧。”小蘇道。
“唉!唉!”母親邊答應邊盛飯。
小蘇站在一旁,望著房內做工精細,且漆得泛著亮色的家具道:“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是俺親手打做的,還望你多提寶貴意見呦。”孝木匠憨憨地笑著。
少時,孝木匠直到把閨女送至其姑家的門前,倆人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孝木匠回家后笑嘻嘻地問母親,“娘,剛才那位閨女咋樣?”
“好,身子骨壯實,俺喜歡。”母親喜滋滋的樣子。“可……可她——人就是有點不白凈。”孝木匠囁嚅地道。
母親用嗔怪的目光望著他,“不許你這樣說人家。人家閨女生的那不叫黑,那是古銅色,是咱莊稼人的本色,是本錢,是健康,中看。”母親邊說邊翹起大拇指,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娘,只要你老喜歡,俺當然喜歡了。”孝木匠像吃了個開心果。
“兒子,你今個跟娘說實話,你們倆到底咋回事?難道你跟這閨女早就好上了?”
“娘,是,是俺做得不對,俺不該瞞著你,讓你老多為俺操心。”孝木匠言罷,“撲通”一聲跪倒在母親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原來三年前,孝木匠在給東村小蘇家打家具時,倆人相識。而后不久,小蘇就被孝木匠精湛的手藝,忠厚樸實的為人所折服。為此,在她的心目中孝木匠才是個真正的男人,才是他理想中的白馬王子。為此,閑時她為了同孝木匠多待上一會,不顧疲勞,在一旁為他打下腳,每每一件家具完工,她便翹起大拇指夸他的手藝好,開飯時,孝木匠時常胃口大開,夸她的菜飯做得香!倆人靈犀相通,四目相對的時刻,天穹浮現出玫瑰色彩。從此,小蘇的一雙熱辣辣賽過千言萬語的眼睛,整天圍著他轉,且一口一個哥的叫得他心里甜絲絲的。
于是就在兩年后春天的一個晚上,他們相約在郊外,那層窗戶紙終于被捅開,而后,兩人海誓山盟,私訂了終身!
倆人在憧憬與期盼中又熬過了一年。這日,孝木匠正巧在為小蘇家的鄰居忙活。傍晚,當孝木匠走出戶主家的門時,驀地,小蘇出現在他的面前,鼓足了勇氣對他說,要跟他回家看看去。孝木匠說,等考慮一下,選個合適的日子再說。然而,小蘇聞聽,臉一繃,疾言厲色地道:“我,我等不得了,我娘又要逼著去相親了。”
喜事來了門板也擋不住!雖說如此,可還是那句老話,中間沒人事難成。于是孝木匠的母親,只好請鄰居于嫂出面為其牽線搭橋,自然,水到渠成,人到事圓滿!于是半年后的春天,倆人終于登記結婚了。一年后,小蘇為他生了個大胖千金,取名換楠(男),其用意自然一目了然,只是順其母親的心愿而已。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就在換楠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孝木匠的母親卻不幸患上了晚期肺癌。于是乎,一縷悲哀的陰霾籠罩在了他的心頭,漸漸的浸透了他的整個身心,乃至靈魂。就在醫生告訴他母親已失去手術機會的瞬間,孝木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傷的閘門,禁不住失聲痛哭。固然如此,孝木匠仍舊毅然決然地同母親住進了縣里最好的醫院!
盡管孝木匠如此孝順,但半年后他生命中那個最疼他、最愛他、最寵他的人毅然走了,永遠永遠地走了!可憐巴巴的孝木匠今生今世再也沒有娘可叫了!孝木匠在母親的靈前哭得死去活來!一天下來,竟暈過去數次。于是,在眾鄉親的鼎力相助下,孝木匠兩口子無限悲痛地送走了老人。而后兩口子便商量著如何盡快地把債務還上。
幾天來,孝木匠兩口經多次商量后,又向親朋借來三千多塊錢,利用靠大街的優勢,開了個小賣部,專營日用百貨,五金建材。開業之后,生意還算可以,于是,他便讓妻子打點經營,自己仍舊出外干他的老本行去了。
日子像流水,在他們夫妻忙碌辛苦之中一天天過去了。夫妻倆原打算了卻母親的心愿,再要個兒子,可一屁股的債務,像一座山壓在他們的心頭,壓得他們別無選擇。只有千方百計掙錢,掙錢,惟有如此,心里才會好受、欣慰一些。夫妻倆幾乎成了掙錢的機器。于是,夫妻倆再也無心生育,索性辦理了獨生子女證。待他們還清債務之時,他們的女兒換楠,已走進了中學的校門。
此時的孝木匠已是兩鬢如霜,額上的幾道深深的“五線譜”已彈奏起中年的曲子。為此,一些較重的體力活,已明顯感到力不從心,故去年春上,他便在齊陵收下了個名叫方勇的小徒弟。這方勇今年剛滿十八歲,生的中等身材,黑中透亮的圓圓的臉龐上,一對烏黑的眼珠靈活的轉動著。用孝木匠的話說,這孩子頭腦靈、資質好,是塊學木匠的好材料,其父親十年前因車禍喪生,是母親含辛茹苦將其撫養成人,由于家里太窮,他中學未畢業便早早輟學,挑起了家庭的重擔。為此,方勇的身世,博得了孝木匠的極大同情,因為他的身世,幾乎與方勇的相同。于是孝木匠甚至在沒收受任何禮品及禮金的情況下,便一廂情愿,興致勃勃的收下了這個徒弟。他孝木匠篤信,等幾年待徒弟獨立門戶之時,一定會報答他的。于是,待行過師徒大禮之后,孝木匠便正式開始傳授其技藝。
孝木匠先是向徒弟講解了本門的一些所謂特有之規矩,而后才算正式開始傳授,從開始的站姿,坐姿、蹲姿、握姿及各種各樣的姿勢開始,從一錛一铇一鋸一鑿一斧著手,誠心實意耐心的傳授,徒弟一心一意刻苦的學習,如此不到一年的功夫,徒弟方勇便掌握了孝木匠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技術。此后,凡力氣活,孝木匠便放心地讓徒弟去做,他多半在一旁指指點點,敲敲邊鼓,只是在關鍵之處親手操作,畫龍點睛。他要讓徒弟知道,雖說他聰明,且掌握了一定技能,可總歸翅膀未硬,離了他這個師傅是斷然不行的。為此徒弟只有埋頭干活的份,委實不敢多言多語。徒弟心里明鏡似的,自己唯有用實際行動把活干好,干得漂亮,才能讓師傅及戶主滿意,方能勝過千言萬語,否則他似乎別無選擇。
眼下,孝木匠一感到累,便索性坐在一旁,邊搖著蒲扇,邊和戶主拉呱,很是愜意。
十年前孝木匠的老娘在世時,他一般情況不收工錢,且每日只在戶主家吃一頓飯,可眼下,他們不僅收起了工錢,而且工錢竟比原來漲了三倍之多,不僅如此,他同徒弟每天三頓飯都吃在戶主的家中,已形成了習慣。
起初,孝木匠師徒倆在齊陵干,離徒弟方勇的家較近一些,于是孝木匠晚上便索性住在了徒弟家中。如今師徒倆在齊都干,徒弟晚上便順理成章的住進了師傅家中。
孝木匠迄今仍是滴酒不沾,然而,徒弟方勇卻是頗喜歡喝酒,且每頓飯前必喝上兩瓶啤酒。他說,喝點啤酒才有勁。每在此時,孝木匠總是用嘲弄的口吻,不以為然地道:“俺就不信這個邪了,那你小子今個光喝酒不就得了。”
徒弟聽了只是笑笑,仍在不停地喝酒,一抬眼,見師傅拿起了饅頭,自己也不敢怠慢,索性拿起酒瓶,來了個仰天吹號,“咕咚咕咚”,很快,剩余的酒都被他喝得一干二凈。
一個小時后,待孝木匠領著徒弟回到家中之時,已是晚上八點多鐘了。一家人正在欣賞電視節目。老婆小蘇忙接過孝木匠手中的家什,放在一邊,而后又幫徒弟將那些重家什抬進屋內。
值得欣慰的是,這些年來,生活的風霜雨雪,卻沒有改變小蘇的容顏,除了眼角的魚尾紋變得細長一些外,整個人幾乎與十年前毫無二致。
他們的女兒換楠,忙將洗臉水端過來。換楠雖說今年剛滿十六歲,但已出落成一位漂亮的少女,她的身上集中了父母的優點,父親的高鼻梁長方臉,母親的健壯及古銅色的面皮,尤其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種天生的火辣辣的東西在閃爍,像在尋求什么,又像有意識的表現什么,大膽張揚著青春之魅。
少時,當換楠將毛巾遞到方勇手上的一瞬,四目相對,令方勇心頭為之一蕩,一縷柔情從心底滋生,一雙不甘寂寞的眼睛,禁不住在換楠凸凹的地方大膽的掃蕩。心猿意馬的他,為了掩飾自己,不引起家人注意,遂順手取過一個凳子,看起了電視。
“睡覺去吧,明個早點起。”直到師傅喊他,徒弟才戀戀不舍地瞥了一眼旁邊坐著的換楠后,慢慢離去。
今年夏天的一天,師徒倆早上去齊都干活時,由于沒有帶上防雨工具,致使傍晚回家的路上,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淋成了“落湯雞”。
于是,翌日晨,師徒二人都患上了感冒。尤其孝木匠,當日晚上便發起了高燒,且上吐下瀉的,于是,家人只好同他去村衛生室掛上了吊瓶。方勇的癥狀相對輕一些,只是感到流鼻涕,惡心而已,他聽說師傅的病情后,便立馬趕到了衛生室病房。一旁放了暑假的換楠,正坐在旁邊陪護父親。
孝木匠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正在緊鑼密鼓的打著吊瓶,那串串純凈透明的水珠,猶如一個個跳躍而又閃光的音符,盡情地撫慰著他的身心,呼喚著他的新生。聽到門聲,換楠扭臉一瞧,禁不住眼前一亮,忙起身讓座。
“師傅好些了吧?”方勇問。
“嗯,只是止住嘔吐了。”換楠回答。此刻,孝木匠慢慢睜開了惺忪的雙眼,問徒弟:“你覺得身體咋樣?沒問題的話,今個自己先去頂一陣子。”
“我,我也感到有點惡心,流鼻涕。”方勇低頭喃喃道。
“那,就買點藥服上,干脆休息一天,明個再說吧。”孝木匠道。
“行,師傅,那我可回家去了。”方勇盯著師傅的眼睛。
“甭回去。”孝木匠對女兒道:“換楠,去給你勇哥拿點感冒藥,去咱家服下,好好歇息,年輕人好得快,沒大礙。”
“哎,俺這就去。”換楠痛快的答應一聲,撲閃著一雙大眼,望了一眼方勇。
“楠妹,甭,我自己來。”方勇急急地追了去。
“甭不好意思,讓她去吧。”方勇的耳邊掠過孝木匠的聲音。
少時,方勇拿著藥,往回走著,半路上遇上師娘小蘇。小蘇用愛撫的目光望著他,“面條還在鍋里溫著呢,快回家吃去吧。”
“啊,謝您了,嬸子。”方勇臉紅紅的樣子。
“自家人別客氣。”小蘇手一擺去了。
方勇兀自回到師傅的家中,先是倒了碗開水,而后打開了感冒藥,按上面所記載的用量,剛要服用。可轉念一想:這藥是飯前服還是飯后服合適呢?想到此,他打算再回衛生室咨詢一下。轉身剛要走,只聽門聲一響,換楠出現在他的面前,“勇哥,服藥了。”
“可我不知飯前服還是飯后服合適呢,正打算再去問一下呢。”
“俺再回去給你問一下吧。”換楠轉身就走。不料,方勇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楠妹,還是我去吧,你吃飯去吧。”
“不,醫生俺比你熟,還是俺去吧。”換楠想掙脫。
“楠妹聽話,還是我自己去吧,放心,不礙的。”方勇言罷遂往回用力一拉換楠的手,不料腳穿高跟鞋的換楠,身體卻失去了平衡,斜刺里倒在了方勇的懷里。方勇先是一驚,而后是一喜,遂順勢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摟在了胸前。漸漸地,一股原始的東西在他的體內潛滋暗長,促使他慢慢吻上了換楠的額頭。換楠在方勇的懷里像一條柔順的美人魚,心里蕩起一縷甜甜的溫情,慢慢合上了雙眸,似乎被他那激情的一吻陶醉了!不料,方勇卻放開了她。換楠見狀,心里一急,順勢一下子摟住了他的脖子,于是兩個嘴唇終于便粘在了一起,倆人沉醉在愛的旋流里,“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的。”方勇邊接吻邊道。
“俺,俺才不管呢,俺愛你,俺實在太愛你了!”換楠像在夢囈……
少時,沉醉在激情中的方勇同換楠,被回家的母親撞了個正著。原來,換楠回家時竟沒有掩門。于是二位慌亂的起身,衣冠不整的樣子,遂“撲通”一聲,雙雙跪倒在母親的面前,臉紅得像兩只剛下完蛋的母雞。
“嬸子,都是我的錯,我做得不對。請嬸子原諒。可千萬不要告訴我師傅!”方勇戰戰兢兢地道。
“你,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小蘇用顫抖的手指著方勇,氣得眼淚汪汪。
“是,是,嬸子,我走了。”方勇磕了一個頭后去了。
此刻,慍怒的小蘇猛地抬起巴掌打了換楠兩個響亮的耳光,叱道:“換楠,你,太不知好歹了,你還是個中學生,竟然干出這種丑事,實在太讓人失望了!”小蘇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遂擦了一把淚水,思忖片刻又道:“這方勇是他們方家的獨苗,以后又不能跟咱過日子,媽不允許你們胡來。再者他家窮得家徒四壁,你這不是分明往火坑里跳嘛!”
換楠聞聽,“撲通”一聲跪在母親的面前道:“媽,只要你別把這事告訴我爹,俺保證今后一定同他斷絕關系。”
“改了就是好孩子,媽相信你。”小蘇掏出手絹給她擦去臉上的淚花。
第二天,孝木匠的病情已大有好轉。他坐在椅子上,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表,“方勇這孩子咋昨個回家了呢?也該回來了。”
小蘇道:“他不是感冒了嘛,可能今天不會過來了吧。”
“年輕輕的,小小的感冒算個球!也太嬌氣了!真沒出息。”孝木匠嗔怪的道。
第三天早上,剛到了七點,孝木匠站在門口望眼欲穿,也未見到徒弟的影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便再也坐不住了,禁不住對女兒道:“換楠,你抓緊吃點飯,去齊陵麻利利的叫你勇哥過來。”
“不行!”小蘇臉一繃道:“還是俺去妥當。”
換楠見狀嘴撅得能拴頭驢,遂氣呼呼地進了里屋。
于是翌日天剛亮,方勇就趕了過來,一臉尷尬的樣子。
就這樣,師徒兩個吃罷早飯,便又去齊都接上了前幾天落下的活。
于是,師徒二人的世界便又恢復了正常。
轉年的夏天,換楠中學畢業了,在家待了一個月,這日,她突然對父母說:“爹,俺也要跟你學木匠。”孝木匠聞聽,哈哈一笑翹起大拇指說:“行呀,不愧是俺的女兒,有志氣。爹一百個支持你!爹高興,咱這木匠世家也總算后繼有人了。哈哈。”
“不行!”小蘇突然臉一繃道:“哪有女孩子學這行的。這不是分明在胡鬧嗎?”
“俺,俺就要學。明個俺就跟爹出去。”換楠瞪著眼不服氣的樣子。
“我還不知道你那點鬼心眼,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言罷朝孝木匠擠了一下眼,又微微一笑道:“咱鄉上不是成立了縫紉學校嘛,明個媽給你交上費,學去吧,咋樣?”
“說啥呢?孩子愿意跟俺學木匠,俺這手藝要是沒個接班人,就是死了俺也會閉不上眼的呀。”孝木匠一本正經的樣子,而后又道:“散了。這俗話說藝不壓身,學啥也是學,反正你爹這三年兩載的又死不了,這木匠活啥時候學爹啥時候教就是。眼下,你還是先聽你媽的吧。”
換楠聽罷眼淚流了下來。
于是,翌晨換楠在母親的陪伴下,帶著行李,去了三十里外的鄉上學習縫紉。
半月后的一天傍晚,剛住了工,徒弟方勇突然對孝木匠說,家中要翻拆房屋,想回家忙幾天。孝木匠聞聽喜形于色,“行!小子,快找媳婦了吧,應該應該。”孝木匠欣然答應了徒弟。
然而,轉眼一個禮拜過去,卻不見徒弟的影子。這下孝木匠心里發急了,便當場與小蘇商量,讓她去徒弟家看個究竟。小蘇道:“今個是禮拜六,咱閨女至今還沒回來,我這心里牽掛著呢。”孝木匠長嘆一聲:“唉!這些孩子真讓人操心。”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徒弟,讓夫妻倆的心懸在了半空。
于是,第二天早飯后,孝木匠兩口子鎖上門后便各自去了。
午飯后,孝木匠兩口子經分析認定:女兒八成與徒弟私奔了!
孝木匠大惑不解地道:“這倆孩子太不懂事了。這倆人相愛是個大喜事,俺又不反對,說實話俺高興還來不及呢,干嘛瞞著俺們?干嘛私奔呢?”
“老東西,你真糊涂,方勇家一窮二白不說,他可是家里的獨苗,咱孩子也是獨生子,想他娘是不會同意兒子倒插門的。”
“俺尋思,不會吧。”孝木匠笑嘻嘻地道:“因為咱家的條件可比他們家好!所以,咱有充分的理由將他小子倒娶過來。”
“做夢娶媳婦——想得美!你見過誰家的獨子往外嫁呢,你光考慮自己后繼有人,方家的香火豈能中斷?”
“哈哈,老婆子,俺知道了,看來他們倆的事,早就被你發現了。一定就是你從中作梗,極力反對他們。二人被逼無奈,才一跺腳出走的。這本來是件好事,如今卻都壞在你身上了。”孝木匠嗔怒的樣子。
“我那苦命的孩子呀!”小蘇哭哭啼啼的道:“你打小從未出過遠門,可咋活呀?”小蘇哭得更傷心了。夫妻倆度日如年!為此,為了早日找到女兒和徒弟,于是,翌日一早,夫妻倆便發動所有的親朋,開始了拉網式的尋找。然而,待整整折騰了十天,卻連個人影也未找到。
無奈,只好托人在媒體上發了一則尋人啟事……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可仍舊音訊皆無。
立冬了,陰沉沉地天穹飄起了雪花。倆人失去了掌上明珠心頭之肉,漸漸地,精神支柱垮了,心情就像這天氣一樣的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幾乎已到了崩潰的邊緣。為此,孝木匠已經幾個月甩手不干了,夫妻倆木木的,幾乎幾天都不說一句話,只是機械的做飯,吃飯,睡覺,機械地活著。從未喝過酒的孝木匠幾乎每天都將自己關在房里,灌得酩酊大醉,嘴里不停的嘟囔:“換楠,徒弟,你們可別怪俺,俺是舉雙手贊成你們的,都是被你媽這個害人精害的,都是……”
漸漸地,孝木匠兩口子在親朋的勸慰下,心情才得以安慰。
臘月二十七是孝木匠的生日,往年,街坊鄰居都來為他祝賀。可今年呢?孝木匠坐在正面的椅子上,兩手插在頭發里,呆愣在那兒,像一尊塑像,又仿佛在等待什么事情發生似的。
快到晌午之時,親戚朋友像約定好似的,一下子闖了滿滿一屋子,其人數甚至比往年還要多。他們各自手中有的提著點心、水果,有的提著菜酒,眾人一陣的拾掇之后,酒菜便擺了滿滿兩大桌。孝木匠兩口像兩塊浮柴似的,被眾人擁著,坐在了正副座上。
如今的孝木匠與以往相比,仿佛換了個人似的,自然,喝酒是不在話下了。你瞧,他今個甭人勸,便以一個東道主的姿態積極主動的同眾位一一碰杯,而后,一仰脖,喝了個杯底朝天!
“在此謝大伙的盛情,來,咱喝個雙數,齊魯之邦,好事成雙!”孝木匠言罷,便先干為敬,一飲而盡。正在大伙觥籌交錯之際,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爹,娘,俺們回來了!”隨著響亮的呼喊聲,孝木匠老兩口的心猛地一動,扭頭看來,但見門口跪著一女一男,盡管二位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且淚眼婆娑的樣子,但還是被孝木匠一眼認了出來,下跪的正是自己的閨女換楠和徒弟方勇。孝木匠見狀禁不住心頭一熱,眼里涌出了一股熱流,遂急急地過去,臉上樂成了一朵花,嘴上不時地說:“回來就好!”邊說著邊將他們攙了起來,父女互訴衷腸!
“我的楠兒!”此刻,隨著母親的一聲呼喚,換楠便一頭扎入了她的懷里,失聲痛哭,仿佛要將半年多來在外受的委屈化作淚水流淌出來!
少時,孝木匠招呼大家重新坐好后,興沖沖地道:“各位親朋好友,今天俺們家是雙喜臨門,大團圓,來,咱們一醉方休!”言罷,端起杯,率先垂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