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 場（十首）

阿 翔

劇場，電影詩

起程令我猶豫不決。折疊椅上，空著腦袋冥想

藍色的粗布被壓在下面。如果說鮮有強大的音噪

多半是還在磨蹭。

只有匿形的人染上惡習(xí)，離我站得很遠

談話似乎靜態(tài)，我說，我很久沒有在影院里夢見火山

一次偶然安排，就開始聽

在帶有高壓電的下午

她逃身到一部《嚎叫》的電影，濺出泡沫

她平衡了時間和立體感，使一堆廢墟重新完整。

一半無跡可尋，另一半是善于隱匿者

還在狡黠，但我不附和，水印和馬戲團只有一夜之隔。

炎熱的寬大睡袍遮住冒險

必要時，她可以是我隔壁的鄰居，絕不出賣瑕疵

晚風(fēng)一盤散沙，求宿不用恐慌

我終可安然處之。

因此她的自戀是先驗的，有不同版本

每天為減少的食物緊跟著窄化

我不反對犯下的私人輕罪。

我隱身在光影的后面，燈光一片漆黑。

搜索枯腸去討好集體生活，從不傷及自身

那些不可忍受的事物，斑斑穢跡，現(xiàn)在也都無關(guān)緊要

晚報顯得短暫。

影片的情節(jié)發(fā)展由里向外，籠罩曖昧的死角

詭秘的流血事件使我無計可施，引來更多蚊蟲

我陷在影院里有徹骨之寒，幾乎讓我相信

她所最緊張的已經(jīng)松弛，即使面目全非

意味著彼此適從了染色。

劇場，詩歌日需要沉默詩

那一日是詩歌日，我沮喪萬分，常常潰敗于自身的沉默

你察覺不出來，月光的半銀色

說明對你毫無意義。

你需要的長久和熾熱，這個強迫性使我下意識地掙扎

可你還是不甚明了。

空腹吸入冷空氣

發(fā)音可以治愈盯梢者

裝飾算是失敗了。如其所是，我還分得清什么是天空的擴張

什么是異鄉(xiāng)的自行車，還要糾纏這等鳥事。

這聽起來十分費力

如果不是因為“審美中的色戒

判斷，是飛蛾與火的不可能”，你應(yīng)該很好地完成了吻合

譬如，你的側(cè)面有強大的魅力

穿著黑衣睡覺，這個喻像“的確書寫”；聲音的解體

就是間歇性的記憶。

這么說來，你是需要乳房的細細的光暈

在昏暗里經(jīng)歷兩個不相干的證詞。

你不可能親手砸碎舊鏡子，里面鹽分有點重

這太苛刻了。

精神自殺尚未成功

在日記本上隨手寫下：我是空的，在詩歌日我繼續(xù)沉默

總之，我被你虛構(gòu)出來

這里樓道里很安靜，令我不知所措。

劇場，另外的詩

我知道是在疑惑，沒有回頭

其實我并不在局外，深陷異地的一角。

但她從來都不在場

時光損耗，僅僅一個下午，那些不太仔細的東西

有些融化于風(fēng)，以至于看上去就像

她在贊美。“一點點的歡喜……”

如果這是真的，在最高的屋頂上，身上就粘滿桃花散瓣。

春天暗示睡眠的貓，隨時有驚醒的可能

用這樣的設(shè)喻，過于平常

她把一切歸還給乍暖還寒的枝上。

灰塵和燈光明暗不定，在另外的一首詩

我寫她的歡顏，和她的驕傲

保持著敏銳

不施以滾燙，她就不會那樣無辜。

她閉緊嘴唇是因為我明目張膽，在漩渦中“并告訴一切”

這是我聽到唯一的聲音

這樣說是純粹，是那么熟悉。

趁著黃昏

我喝掉一瓶又一瓶啤酒，我繼續(xù)喝

繼續(xù)看她的乳房

這毫不夸張

她總是那么低垂雙目，像很久以前的未成年。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午夜詩

替我沉默。離火車站不遠的靜寂

使街道變得更黑

燈光通過這首詩指向了她，她沒有退路，屏住呼吸

像坦露。那些草再也不長了，掛著水珠，拖延著午夜的天氣

在他們喧囂之后，面目不清的生活，這便是

漫長夏季的開始。我從不辨別方向

在彼地，她長有翅膀，大腿上的皮膚繃得緊

“舊歌永遠偏向陰暗的一面，對自身的恐懼

這時候特別明顯。”

聽見悶雷在天邊隱隱作響，有些刺耳

替我獨孤。

黑暗加深，使她有了現(xiàn)身的可能。我干凈地坐著

鎖緊了舌尖，不用我提醒

她有更奇異的氣味，乳房微妙地膨脹

我確信它們順從了我，從近處到遠處，更加柔軟

她在訴說命運。如果聽到沉重的腳步聲

我更加有理由擁抱她，“只有通過一首詩的聯(lián)系，懷著

微微顫抖之心。”她所愛，她所想，在午夜

她所知道最緊張的，已經(jīng)平靜如初

鳥羽一樣的長發(fā)，以示高貴。

廣場上沒有人，像是曠野，她閉著眼

低低地飛過湖面

最后，在一棵樹下，替我醒來。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盜版詩

今夜大雨，是茫茫無際的水花舞蹈，那么急促的

被迫讓世界的輪廓消失，過濾了聲音

僅存的這些熱

剝奪掉一會隱私，像脫下你的單薄的外衣

驚慌的幼稚病，身體卻膽小

我說就是“沒有看到”，就在今夜大雨，豐盈著這首詩

你豐盈著我的繁亂，就像盜版著鏡片

是多么心甘情愿的事情。

“我愛你，只因為記得身上的罪惡泥濘”，可能極為簡單

這讓我考慮的是“不去游蕩”

灰塵被擦去，有時等待的一刻和談笑聲

就是讓你了解我的行蹤

把一些疼移到一簇新火，我從不懷疑

淪為樂器的過程。

多么血肉的臉龐！然后我盜版你的手

看上去抱緊你的肩膀，在拂袖中穿過墻壁，看墻外的黑色。

樓道里很安靜

以至于獲得幸福的方式：不必要回憶過去

我就盜版你的未來。在我身邊“沒有人看到你

或許是你

根本沒有走過有人的地方”，除了空氣

你不好形容我。

今夜接受大雨，一定要超過以往，無需可疑。

出于贊嘆，你學(xué)習(xí)我積極的一面，柜子里的衣服

因此亂了起來。隱秘的異端

可以讓我一次次地死，又一次次地生

我反復(fù)拆掉新鋪的木地板，照舊傳出幸福

的喧鬧。那時，你輕聲說起羽毛

大團的云朵中，隱藏著一枚羽毛，你把它

親手安放在床頭。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旅行詩

必須逃離正在進行的平衡術(shù)，像放大的瞳孔

凝視著垂暮的旅程

在起點和終點的其間， 扔掉多余的部分

接受我的秘密的疲倦，只需要抓住溜走的時光。

你看，我有點磨磨唧唧，厭惡明亮的道德

遺棄來自美和疾病，“美人遲暮

是沒有目的地

擺脫了日常生活后的輕松。”（你去愛，誓言去愛

用天邊的紫云，用陌生的道路），有一刻

風(fēng)顯得你虛弱，屬于唱詩班，那安靜的，新奇的

永遠充滿細碎的遠方。雨傘漏落雨滴

看見桃花墜落，容易感受到人生沒有盡頭

對于岔路，你可以忽略不計

但隨時留意我在旅行中的樹和樹林、山峰

我從不迷信冒險。因此不多遠，你的雙腿瑟瑟發(fā)抖并且守候著祈禱，（直到我的到來

辨識出整夜的戶外）

這讓我相信“情感的奇跡”確實存在

我還做了“身體因酒精過敏”的夢

以至于在旅行中戒掉自身的孤單

和剩余饑餓

你再看，真正的旅行只有一次

其余的都不算。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親愛詩

這一次我舍棄了安睡，被搬動的石頭留下

空洞的部分，好像不這樣

就換不來莫名的變化，正是在這個時候，“我把它表達出來了

是你沒有聽說過的表達。”

嗡嗡叫的體溫，大約隔一個房間

那柔和的窗簾

總想掩蓋自己的無聲無息，這意味著會驚醒你

或者面目全非，都是戲劇性的。

在偏僻的省份

過度的衰老使你

返回少女，這就是代表我要改變的一切

不能有絲毫累贅。我知道

你并不能理解，“生活是那么渺小

比想象中還要簡單。”這些話遠比世俗的悲傷

來得結(jié)結(jié)實實。實際上，我很羞愧

你看到的是另一些時間

盡管如此醉酒和空氣，依舊混合

那背景一換再換

被沖破河堤的波光照亮，不斷變換體位

“愛情把你變?yōu)槲疑眢w的一部分”，這牽涉到

你規(guī)定的命運，但又無法擺脫

繼續(xù)平行無限的渺茫。我想此時在一處陌生的沼澤

和空曠拉近健康的距離

僅存的可能是你留著我最熟悉的東西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充滿喜悅。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親愛詩（續(xù)）

至今仍不知如何應(yīng)付死亡

這沉重的話題。

有一盞燈入夜從來沒有熄過，過去

你沒有解開的扣子，現(xiàn)在解開了，軀體中包括了

你未來的死

寂靜至極，足以傷害一切，我明白

這首先是傷害自身。

我不覺得一個人的呼喊帶來所有人的驚悸。我可以坐下來

與遠方相鄰

終究迷失于夜間。

你時時失眠，甚至于在夢中

有龐大的根須，只想拼命吮吸水分

是呼吸里的冷。

昨天我一直沒有說，走得越遠

所陷就越深

用何等傲氣對付清晨的發(fā)生的一切。

我這樣做僅僅因為溢出的香味

這不是你的病情。一牽動就引發(fā)嘶啞和發(fā)炎

“多好的生活，你必須把已經(jīng)確定的再堅持下去”，為

此反復(fù)播放著音樂

我故作鎮(zhèn)靜

要求自己抵制沉溺和顫栗

今日不比以往

你不必害怕白晝跑得過快。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贊美詩

雨又下了。有人掀動紙頁

遠方上空的鐘聲

如此短暫；偶爾覺得高大的樹木從屋頂降下來

然后一直垂到地上

幽暗的枝葉

使我感到不安

觸及你的唇，有著無窮誘惑。

燭火殘留著隔夜的歡娛

想到旅程沒有盡頭，彌散著恍惚

“向自己致敬，你學(xué)會了贊美，學(xué)會在

一部傳記里不用猶豫。”

你將果實掰開

像年輕時那樣。還可以等待

夢里的新生活，朝著陌生的歲月不斷深入

你將經(jīng)歷日漸寬大。

我靠近，當我說：“美……”，你會看到

我放棄了羊皮袋里的青春

大雨漸漸模糊了界限，酒氣在堅硬的空氣中

消解。這幾乎使我相信不朽

這一刻，你在椅背后轉(zhuǎn)過臉，轉(zhuǎn)過

滿眶的塵世。

劇場，獻給一個人的潛水艇詩

她在渙散，無聲和敏感

在下降的過程中，觸及到

黑暗的、迷宮的水藻，甚至是閃色，我被迫上路

隨波逐流

軌道上，斷斷續(xù)續(xù)的，各自放逐的十天。

她仍然是顫栗的

帶著昨夜露水破裂的美，愛上死掉的樹葉。

“不要試探我的深度！”我將不能

在潛水艇里發(fā)出信號

水漫過琴鍵，我繞過沉睡的椅子。

那些隨便離開的人在水里掙扎著。

至少有時候，我的身軀

被強光照著，而我是黑的，繼續(xù)下沉

“眼前是合適遠方，能走多遠走多遠。”她不解其含義

在夏日，她抿緊嘴唇把手插在衣物里。

可以看見更多的下午。

譬如下午的倦怠，她遲緩地起身，普通的焰火漸漸微弱

她需要潛水艇，密封和體溫。更深之處

有壯麗的轟鳴，我知道，即使這里沒有完整的航程

但我從未失去生活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