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三首）

姜樺

安靜（三首）

姜樺

開淡紫色花朵的小路

做一片野苜蓿，將腰停在低低的七月。

將手放在高高的夏天

泥土的低處留著一雙腳

爬山虎的根須一直扎進大地的內心

七月淡紫的野苜蓿

它細碎的花朵默默在開

野苜蓿將一條小路蓋得滿滿的

頭頂淡紫的天空

胸中漾著大海

大海，我記得你的眼神

記得你的詩句，夕陽

從安靜的沙灘上滾過

記得夜晚，風吹流沙

這片海水是你帶給我的

大海一步步變窄、變渾濁

仿佛吹動一頁薄薄的紙

我的心卻越加透明、干凈

七月，野苜蓿的夏天

這黃昏的沙灘，遮著遠處的

大海和小島。你的金黃翻卷的草帽

讓我記住，我竟然還有你這樣一位親人

秋夜

有哪一刻能比此刻更安靜？

鳥的鼾聲使一根花枝顫動

窗前的那棵銀杏樹，我聽見

風輕搖著它。那些飄零的樹葉

她落日旋轉的金黃、透明

前幾天，我，還見過

胳膊伸出被窩

呼吸輕微均勻

我一生摯愛的人早已經睡去

月光轉過窗臺，透過銀杏樹

金黃的影子，我看見夜已深了

天也微微地冷，謝謝你讓我知道

天底下的睡眠，竟能如此香熟

而此刻，我的心為何是空的

月亮的空！露珠的空！落葉和時間的空！

這一生，我愛著的和曾經愛過的

這塵世，這子夜，黑暗慢慢來臨

請相信：我所有的愛都是真的

雖然我曾經愛過不止一個人

哦！請相信我的愛是真的！

起碼，請你能夠相信這一次

這一次，不是第一次卻是最后一次

這一次，骨頭里的刺，針尖上的血

胳膊伸出被窩，呼吸均勻輕微

屈指算一算，我已愛上你多年

死去

趕在黎明之前，讓我死去

并請允許我用泥土的嘴巴

逐一說出內心的奔突

說夜之短長、生之悲涼

說人之至善、我之小惡

在生活的暗處，所有的目光

都集中在我一個人的身上

死去，割斷與世界的聯系

割斷所有的罪與罰、功和過

那些美麗的曾經被我踐踏

那些善良的曾經為我所棄

幾十年，我的經歷都是陰影

如此，我注定逃不出黑暗的追逐

塵埃雖低，卻比我還高過一頭

讓我死去，趕在黎明之前

讓我匍于曠野，與小草野花為伴

小草很好，起碼，她留得住雨水

野花很好，起碼，它能發出真香

夢和大地糾纏不斷，當然，最好

將我就地掩埋，在天堂入口處

我手執火把，一邊懺悔，一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