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環掩蓋下的罪惡(六)
楊遠新 陳雙娥
章昌漢送走曲凡剛、胥梅影夫婦,返身回到刑警大隊辦公室,還沒等他落座,對講機便響了起來。
“老鷹!啄木鳥有重要情況報告。”
他聽得出,是小虎隊長洪先杰既興奮又緊張的聲音。章昌漢十分理解,無論哪個偵查員,每當發現新的破案線索時,都會是這種心情。他向對講機那頭問道:“是不是狐貍出洞了?”
洪先杰回答:“一輛黑色奧迪小轎車駛過上麻園嶺小學門口時,當看見豎立在學校門前的一排模特,立刻作出強烈反應。”
章昌漢:“你不是神經過敏吧?”
洪先杰:“我看得千真萬確。黑色奧迪差點撞到模特身上。整個車子就像喝醉酒的人似的,左搖右晃。接著緊急剎車,發出古怪難聽的尖叫聲。”
章昌漢:“也許是車子真的出了毛病。”
洪先杰:“疑點就在這里。黑色奧迪緊急剎車后,又立即掉轉車頭,加大油門,疾駛而去。”
章昌漢:“你記下車牌號碼了嗎?”
洪先杰:“這又是一個疑點。”
章昌漢:“什么意思?”
洪先杰:“這輛黑色奧迪沒掛車牌。”
章昌漢:“你記住它的特征沒有?”
洪先杰:“它與平時看到的那些黑色奧迪一模一樣,看不出有半點異樣的特征。”
章昌漢:“你看清駕車人的模樣了嗎?”
洪先杰:“隔著茶色玻璃窗,無法看清駕車人的五官,不過依稀覺得駕車人的腦袋好像很大,與一般人的腦袋比起來,要大好多。”
章昌漢:“說具體點,他的腦袋到底比常人的要大多少?”
洪先杰:“是個圓腦袋。究竟有多大,那可說不準。”
章昌漢與洪先杰對完話,心想:這輛黑色奧迪心里肯定有鬼。不然不會掉頭而去。可惜沒有捕捉到它的任何特征。車海茫茫,到哪里去尋找那輛黑色奧迪呢?
章昌漢對洪先杰命令:“你趕快駕車去追。”
洪先杰:“我追了一段,沒有追上。已經失去目標了。”
章昌漢:“廢話。繼續尋找。”
洪先杰知道自己的言行惹得“鐵漢”不高興了,就不敢再答話。馬上駕車朝黑色奧迪逃跑的方向追去。
這時,章昌漢手中的對講機又發出鳴叫:“老鷹!老鷹!喜鵲發現重要情況。”
章昌漢:“我是老鷹。喜鵲請講。”
小虎隊員魯操軍報告:他按照事先分工,隱蔽在開福寺路口的幾具模特背后,負責觀察南來北往的車輛和行人對其作出的反應。發現一輛無牌黑色奧迪在經過模特隊列時,突然加大油門,呼嘯著沖了過去。他覺得這輛黑色奧迪表現有些不對勁。于是開車追了上去,由于路面上車流太大,黑色奧迪速度快,他沒有追上。
魯操軍稍作停頓,接著主動檢討:“隊長!我不怪車況不好。主要還是我反應遲鈍。如果我第一時間追趕上去,黑色奧迪肯定無法逃脫。我請求您給我處分。”
章昌漢本來要沖他怒吼的,但聽到他主動檢討,心里的火氣自然消了一半。說:“下面你該怎么做,我不說你也很清楚。爭取以功補過吧!”
“請隊長放心,我一定找到那輛黑色奧迪。”魯操軍斬釘截鐵地回答。
章昌漢命令自己:火速趕往伍家嶺廣場。黑色奧迪極有可能從那里經過。他要親眼觀察黑色奧迪面對廣場兩側排列的8具模特,會作出何種反應。
章昌漢鉆進桑塔納。立即發車,可對講機又蜂鳴般響起。
“老鷹!老鷹!我是燕子。我有情況要報告。”
章昌漢邊開車邊回答:“我是老鷹!燕子請講。”
守候在湘雅路口的小虎隊員鄧向群向他報告的內容與洪先杰、魯操軍所報告的基本相同。也是一輛黑色奧迪,也是從模特面前經過時表現詭異,速度特別快,差點把路邊的一具模特撞倒在地。
章昌漢追問:“除了這些,還有新的情況嗎?”
鄧向群:“一輛大巴擋在了我前面。當我超出大巴,再追,黑色奧迪已無影無蹤。”
章昌漢:“別說了。你趕快向伍家嶺廣場靠近。”
此時他堅信黑色奧迪一定會從伍家嶺廣場經過。憑什么理由,他也說不清。他就是有這種感覺。他穩穩當當地操作方向盤,駕駛桑塔納,穿越奔騰不息的車流,朝伍家嶺廣場飛馳而去。
桑塔納距離伍家嶺廣場還有一百多米,章昌漢隱約看見了一輛未掛牌照的黑色奧迪駛了過來,與模特隊列的距離漸漸近了,更近了,快要接近時,突然緊急剎車。后面的車輛也跟著緊急踩剎,發出一陣“嗞嗞”地尖聲,有的司機打開車窗,朝黑色奧迪大聲叫罵。章昌漢的桑塔納與黑色奧迪隔著一道中間護欄。他緊急停車,打算鉆出車門,越過護欄,飛身撲向黑色奧迪。可本欲掉轉車頭的黑色奧迪,卻沒有掉頭,而是向右打了一把方向盤,加大油門,朝正前方向,一溜煙駛去。
章昌漢駕車追趕,同時指揮小虎隊員們上去攔截。然而,桑塔納追奧迪,如同烏龜追兎子,本身車速就無法跟上,加之桑塔納需要從前面的紅綠燈口子掉頭,已花去了兩分鐘時間,任憑章昌漢腳下的油門加大到了極限,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奧迪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他通過車載電臺報告開福區公安分局指揮中心,要求交警、巡警、特警、治安警、戶籍警等配合,緊急出動,攔截那輛可疑的黑色奧迪。
正在指揮中心帶班的肖啟湘局長完全采納了他的意見。同時向市公安局指揮中心報告了開福區內發生的情況。建議全市各警種配合查驗無牌黑色奧迪。
霎時間,一張大網在全市撒開了。
然而,那輛無牌黑色奧迪卻似乎突然從地上蒸發,每條路上,每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它的影子。
章昌漢不再追擊。此時,他既不懊惱,也不沮喪,顯得十分平靜。他雖然沒有攔截住黑色奧迪,卻終歸與其打了個平手,各占一半上風。他非常明白,自己與對手的較量才剛剛開始,殘酷的搏殺還在后面,鹿死誰手,尚難預料。
面對此種境況,心胸再豁達的人也不免要生出幾分郁悶。章昌漢此時想找個知音,傾吐心中的憋悶。他掏出手機,按下了柳建德的號碼。說:“今天真不順。到手的……”
他話說半截,趕緊咽回了肚子。他想起了偵查紀律。
柳建德追問:“到手的什么呀?我不明白。”
章昌漢:“我是說到手的鴨子眼看著又飛了。”
柳建德:“什么鴨子?”
章昌漢掩飾:“有人本來中午請我吃鴨子,突然改變主意又不請了。老伙計,你我到老渡口大酒店喝一杯吧!”
柳建德哈哈大笑。
章昌漢:“你笑什么?怪里怪氣!”
柳建德:“我笑你不想當警察了。”
章昌漢:“胡說!我下輩子還想當警察。”
柳建德:“你想想公安部五條禁令吧!警察中午喝酒,會是何種嚴重后果?!”
章昌漢:“謝謝兄弟提醒。我一生氣,把這給忘記了。你說你現在在什么地方?我到你那里去,我們以茶當酒,說說心里話。”
柳建德:“上班時間,我除了在廠里,還能去哪?”
章昌漢:“我立馬就過來。”
柳建德:“我不歡迎。”
章昌漢:“為什么?”
柳建德:“因為我已經訂好了碧蓮河包廂,晚上我倆在那里見。不見不散。”
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章昌漢笑了笑,內心發出感嘆:“這家伙,真會體貼人!”
他下令召回上路監控的所有小虎隊員,一起來到開福區公安分局監控中心,回放各個路口傳回的圖像。大家睜大眼睛,從滾滾車流中辨別那輛黑色奧迪。
他們發現那輛黑色奧迪的車身與同類型的黑色奧迪稍顯高大一些;駕車人的模樣盡管無法看清,但其腦袋形狀依稀特別大特別圓。他們都說:“隊長!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你派遣模特上陣偵查的這一著棋是十分成功的。”
章昌漢卻板起臉對小虎隊員們說:“少說恭維話。”
洪先杰:“不。我們說的是真心話。”
章昌漢:“那好!你們當中誰能說出黑色奧迪的明顯特征,我就接受你們對我的恭維。”
小虎隊員們相互看了看,誰也無法描繪黑色奧迪的明顯特征。
章昌漢:“你們說不出車的特征,能說說駕車人的模樣也行。”
小虎隊員們依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回答。
章昌漢:“既然這也說不出,那也說不出,就不要沾沾自喜,昏了頭腦。恭維話在我這里沒有市場,我要的是工作實效。我要求你們抓緊時間,分頭偵查。”
“是!”小虎隊員們齊聲回答。
章昌漢、魯操軍輪流駕駛桑塔納,穿街過巷,尋找曲智紅曾經相戀過的兩位男友。由于有了曲凡剛、胥梅影夫婦提供的家庭地址,在信息、交通都很發達的長沙城里找起人來快捷而又順利。也巧,這兩位工人都是夜里上班,白天休息。他們挨個找上門的時候,兩個男子都守在自己家的電視機前收看美國NBA籃球賽。
章昌漢、魯操軍與兩個男子作了面對面的交談。他倆從談話中得出一個結論:曲智紅與兩個男友相繼告吹,都是因為她與一個有錢中年男子的親密接觸而受影響。這兩位男子都知道曲智紅與一個有錢中年男子相好,但都沒有見過此人,也不知道此人的相關情況。兩個男子壓根就沒想過要去了解此人的情況,曲智紅提出要分手就分手,如今這社會,男女誰求誰。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千世界,有愛錢愛地位的女人,也有不貪錢不貪權的女人。此花我不采,必有彼花來。所以兩位青年男子雖是普通工人,卻都很有紳士風度。兩個人都是與曲智紅和平友好分手的。并且都對曲智紅留下同樣的話:“不能做夫妻,可以做朋友。日后有用得著的地方,打個電話就是了。保證隨叫隨到。”這兩個男子都對曲智紅的遇害深表痛心和同情。
與這兩個男子道別后,章昌漢邊駕車邊在心里暗暗揣摩那個與曲智紅相好的有錢中年男子的職業、身份、相貌、年齡等特征。他對身邊的魯操軍提問:“會不會是這個人對曲智紅下了毒手?”不等回答,他又說:“眼下應該把這個中年男子列為偵查全案的重點。”
魯操軍:“我舉雙手贊同。”
章昌漢:“從孟立婷、狄雅蘭那里,興許能得到這個中年男子的情況。”
魯操軍:“像這樣的調查走訪,還是由我和隊里的其他同志去吧!您是一隊之長,要管的大事太多了。”
章昌漢:“難道這不是大事?調查走訪孟立婷、狄雅蘭,我必須親自去。不然不放心。”
魯操軍不再堅持。他十分了解章昌漢的性格,堅毅中帶有幾分固執,不易被他人左右。
岳麓山下。湘江西岸。橘子洲大橋與銀盆嶺大橋之間。
這里坐落著長沙建設最早,占地面積最大,居住人口最稠密的望月湖住宅小區。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區門樓臨江而立。門前瀟湘大道依江而建,縱貫南北,車流、江流,比肩奔涌,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章昌漢駕駛他的那輛懸掛民用牌照的桑塔納小車,跨過銀盆嶺大橋,沿瀟湘大道從北向南急馳。他與魯操軍一路默默無語。他倆此刻心里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孟立婷能夠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嗎?
桑塔納駛入望月湖小區那座古色古香的門樓不到百米處,路邊有一位颯爽英姿的女警察正朝桑塔納連連招手。章昌漢踩剎。魯操軍一邊推開車門一邊說:“好漂亮的警花喲!請上車!”
女警報以微笑,鉆進車后落座。她自我介紹:“我叫陳英麗。岳麓區的民警都叫我小麗。我擔任望月湖小區的戶籍管理工作。所領導指派我協助你們開展對孟立婷的調查。從現在開始,我接受章大隊長的指揮。”
魯操軍:“呵呵!人像杜鵑花一樣美,嘴像百靈鳥一樣甜。”
章昌漢:“小麗你別聽他油嘴滑舌。趕快引路吧!”
桑塔納在望月湖小區內左轉右轉了兩次,靠近一棟坐北向南的住宅樓停穩。
陳英麗帶領章昌漢、魯操軍登上三樓,按響了301的門鈴。防盜門拉開,門里露出一張年輕美麗,開朗熱情的笑臉。
陳英麗:“小孟!我給你帶客人來了。”
孟立婷:“稀客!快請家里坐。”
客廳不算大,但布置得很精致,臨窗兩盆吊蘭,一株扶槡,可看出主人的情調和品位。
賓主相對而坐,談話直入主題。
當孟立婷得知曲智紅被害的噩耗后,開始時驚得目瞪口呆,繼而號啕大哭,越哭越傷心,嘴里不斷重復著一句話:“智紅你死得好慘呀!”
陳英麗一邊給她遞紙巾擦拭淚水,一邊安慰道:“別哭了。人死了又不能復生。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兇手,為她報仇。”
孟立婷:“兇手抓到了嗎?”
魯操軍:“要是抓到了兇手,我們就不會來找你了。”
孟立婷:“難道對我有懷疑?”
章昌漢:“你是曲智紅的好朋友,對她知根知底。我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給我們提供一些情況,譬如說她的朋友圈子里都是些什么人,與她接觸最多的又是些什么人,她有沒有與人結仇結怨,戀愛、婚姻方面如何,是否存在感情糾葛,等等。就你所知道的,盡可能向我們談細一點,談深一點。”
孟立婷:“你們怎么知道我是曲智紅的好朋友?”
章昌漢:“是她父母提供的。”
孟立婷:“除了智紅的父母,還有別的人知道你們來我這里嗎?”
陳英麗:“小孟你放心。我們的工作是高度保密的。”
孟立婷:“我并不是膽小怕事。因為如今這社會有點怪,好壞標準,黑白標準,美丑標準都發生了變化,變得與傳統標準大不一樣了。因講一句真話,惹來殺身之禍,甚至遭滅門之災的例子比比皆是。我擔心說多了會連累我的父母、孩子……”
章昌漢:“公安機關一定會對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負責。”
孟立婷:“那好吧!我把與曲智紅交往的日子里所看到的,聽到的,能夠回想起來的,全都如實告訴你們,哪些有用,哪些沒用,供你們選擇。”
說到這里,孟立婷起身走進臥室,雙手捧出一本影集,攤開放在三位民警面前,道:“我與曲智紅從小到大的交往,全部記錄在這里。”
魯操軍看了照片,不禁驚嘆:“大隊長!你那神筆朋友真是太神奇了。他畫出的曲智紅,與這照片上的曲智紅簡直是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章昌漢:“他沒有真功夫,我會請他來?再說曲智紅的父母都已經認可他的畫像了,有什么奇怪的?”
魯操軍:“不過沒有你的準確描繪,他也不可能畫得那么像。”
章昌漢:“你別說這些了。趕快拿出紙和筆,把小孟講的全部記錄下來。”
孟立婷一口氣談了一個多小時。她與曲智紅的交往從小到大都很密切,很深厚,但到了近幾年卻日漸減少了,表面看來是因為她一天到晚忙于經營她的“婷婷餐館”,不像以前那樣與曲智紅一起逛街、購物、游玩了,但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曲智紅與一個有錢的中年男子接觸日漸增多,沒時間光顧她的“婷婷餐館”了。
孟立婷說:“這不能怪她。人都會是這樣的。哪怕是老朋友,一旦相互接觸減少,感情也會漸漸淡去,知心話也會越來越少,到最后便失去了共同語言。”
章昌漢:“你說的一點不錯。有了異性朋友,忘卻同性朋友。這是人性弱點所在。”
孟立婷:“讓你們失望的是,我無法提供那個中年男子的情況。”
章昌漢:“為什么?”
孟立婷:“因為她沒有把那個男子帶到我面前來過。她開頭與他交往的日子里,告訴我,那個男子很有勢力,對她也很好,舍得為她花錢。后來他們發展到了什么程度,智紅她不來我這里,我也就無從知曉了。建議你們去調查狄雅蘭,也許她知道的情況能比我多。”
章昌漢:“你知道狄雅蘭的詳細住址嗎?”
孟立婷:“知道。我也有她的手機號碼。”
章昌漢立即按孟立婷提供的號碼撥出,但手機處于關閉狀態。
結束與孟立婷的談話時,章昌漢提出要求:“我想挑幾張你與曲智紅的合影照帶走,你同意嗎?”
孟立婷:“不用挑。你把整本影集帶去就是了。”
章昌漢:“實在太感謝了!也請你放心,等到案子破了,兇手落網的時候,我一定讓影集完璧歸趙。”
離開孟立婷家,章昌漢、魯操軍握別陳英麗后又馬不停蹄地從湘江西岸,趕往湘江東岸,尋找狄雅蘭的家。
芙蓉區。東二環線一側。
火星鎮居民小區。章昌漢、魯操軍在火星鎮派出所戶籍民警的帶領下,不費半點周折就找到了狄雅蘭的家。
狄雅蘭正在樓下的菜市場上班,家里趕緊派人頂替她回來。可她不讓頂替,把所剩不多的幾樣蔬菜委托給鄰攤位的大姐,然后抖開一塊塑料布,遮蓋好攤位,便麻麻利利地往家里走。
狄雅蘭得知曲智紅慘遭不幸的消息時被驚得半天沒有醒過味來。等她醒過神來,哽咽著第一句就說:“我懷疑是那個男人對她下了毒手。”
章昌漢問:“誰?”
狄雅蘭:“一個很有錢很有勢的中年男子。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人。”
狄雅蘭介紹,曲智紅曾多次對她說,如今的社會太現實了,有錢有勢的人主宰一切。她要憑借自己的美貌,嫁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年齡大小不成問題,只要能讓她過上舒適日子就行。她還勸狄雅蘭不要辛辛苦苦地做小菜生意,憑借苗條身材、美麗臉蛋、大專文化,嫁一個有錢男人,生兒育女,那才能真正體現女人的價值。曲智紅向狄雅蘭透露,她已經與一個有錢有勢的中年男子好上了,感情正在升溫。狄雅蘭不便向曲智紅打聽那位有錢中年男子的底細。有的女子做了第三者引為自豪,四處張揚,生怕別人不知道 ;而曲智紅做了第三者卻很低調,其目的在于不滿足于第三者的名分。她是想做了合法妻子后,再向姐妹們公開真實情況。作為多年的同學、朋友,狄雅蘭很理解曲智紅的內心,她給自己規定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管的不管,祈求蒼天保佑曲智紅盡快成為那個有錢中年男人的合法妻子。
柳建德乘電梯直達地下車庫,電梯門開啟,他一步跨出,又立即退回。不待電梯門關攏,他又趕緊按住開門鍵,一步迅速跨出電梯。
柳建德獨自站在地下車庫,一手擺弄車鑰匙,一手擺弄手機,他不知是去開車?還是撥打手機?他今天遇到的事情總是很矛盾,他的心情自然也很矛盾。他恨死了小偷,反過來又非常感謝小偷。他本來要去公安局報案,不但案沒報成,反被公安嚇個半死。他日夜思念的人,真正見到了,卻不敢接近,而且還必須躲得遠遠的。好在這些矛盾的事都已經過去了。眼前是自己去開車?還是打電話叫司機來?
柳建德想了想,準備給自己的專職司機邱立平打電話,要他駕車送自己去老渡口大酒店。他本不打算要邱立平給他開車。雖然組織上給他配了專職司機,卻平時很少調用。除了外出開會、匯報、出差等工作時間用車以外,其余時間都是自己駕車。自從他學會開車的那一刻起,就養成了一個特殊的愛好和習慣,每當特別高興或特別郁悶時,他都會自己駕車外出兜風,不是登岳麓山,就是繞湘江大道,邀青山綠水分享成功的喜悅,請紅花翠竹共同釋放失敗的苦悶。他覺得只有自己親手掌控方向盤,才能真正領略和感受到其中無窮的樂趣。除此之外,他邀朋會友,聚餐娛樂,健身休閑,都不會要邱立平給他開車。用他的話說,這種場合帶個司機在身邊,領導放不開,難受,司機也束手束腳,更難受。車鑰匙抓在自己手里,想走就走,要停就停,自由自在。盡管上級有明文規定,為了保證絕對安全,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不允許本人開車。他卻有著不按明文規定辦的理由,那就是八小時以內司機開車,八小時以外自己開車,這叫公私分明。如今的規章制度甚至包括法律,大多停留在紙面上,特別對一把手更是如此。群眾想監督但卻無權監督,上級有權監督但卻無法監督。一廠之長,如同山大王。誰還管得了他本人開車還是不開車。
此刻,柳建德在本人開車,還是要司機開車的問題上,有點左右搖擺,取舍不定。開始時,他像平時一樣壓根就沒想到要邱立平開車。他擺弄著車鑰匙,走出辦公室,走進電梯,往地下車庫。但當他到了電梯后,卻突然覺得應該帶上邱立平,讓他開車送自己去老渡口大酒店更好。他準備乘電梯返回辦公樓層,親自到司機班叫上邱立平。可一轉念,自己何必那么費事,撥個電話不就行了嗎?
手機通了。邱立平已經答話。柳建德又改變了主意。還是自己開車的好。他說:“小邱你下班回家吧!我這里沒事了。記住,替我親親你兒子。”
柳建德掛了手機,瀟灑地走向他的專用車庫。
從電梯口到他的專用車庫,大約有百米距離,走了五十米,便能清晰地看見他的愛車了。今天,他眼里看到的愛車與平時有所不同,銀灰色的車衣套住車身,閃爍著一層淡淡的光。這件車衣,平時很少使用,特別是在車庫里,幾乎沒有使用過。有次邱立平把車子洗得干干凈凈了開進車庫,他不想讓灰塵沾染車身,就把車衣給套上了。一般來說,此舉能討領導高興,然而柳建德卻不一樣,他說:“在車庫里頭,不必多此一舉。”此后,邱立平凡停車入庫,從不套車衣。但今天的情況卻發生了變化。而且是柳建德本人變化的。他入庫停車時,卻從后備箱里拿出車衣,抖開,從頭到尾,把車小心翼翼地套了個嚴嚴實實。套好車衣之后,他還繞到車前車后,反復看了又看。臨走時,還拍了拍車身,滿意地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此時,柳建德走到了愛車前,欲伸手揭開車衣,又停住了。他不但不打算揭開車衣,而且還拿定主意,不去老渡口大酒店與章昌漢聚餐了。柳建德拍了拍他的愛車,內心說道:“老伙計!今日無事,你放心休息吧!”
他轉身往回走。走了不到十米,又止住了腳步。不行,今天不能失約。幾十年來,他與章昌漢之間,從未出現過失約的情形。今天是他主動約了章昌漢,為什么要失約呢?他沒有理由失約。
柳建德又返身走向他的愛車。他伸出手,打算揭開車衣。可伸出的手又立即縮了回來。他腦海里又冒出了新的想法。不開自己的車,照樣可以去赴約嘛。長沙城里,滿街都有馳來駛往的出租車,隨手招一輛不就行了嗎?!打出租車去,與自己開車,好處有很多。如果章昌漢問他為什么不開自己的車,他可以理直起壯地回答:“這你還不明白嗎?自己不開車可以隨意喝酒,不受酒后不許駕車的約束,哪怕喝醉了也沒關系。”章昌漢聽了肯定不會往別處想。柳建德打了一個響指,決定乘出租車去老渡口大酒店,與章昌漢約會干杯。
柳建德來到大街上,向駛過的一輛輛出租車招手,可沒有一輛接受他的招呼。他耐心等了二十分鐘,還是沒有招到出租車。有輛空車在他面前停下,他拉開車門鉆了進去。
出租車司機問:“去哪里?”
柳建德答:“老渡口大酒店。”
出租車司機說:“對不起,方向不對。”
柳建德問:“為什么?”
出租車司機回答:“我是去南站交接班。”
從不打出租車的柳建德這才聯想起平時聽到的埋怨:市民下班最需要打的的時候,出租車卻忙著交接班。市民無需打的的時候,一輛輛出租車卻接連不斷地停到你面前只差拖你上車。柳建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他想既然打出租車如此困難,那就沒必要再等下去了。此時距約會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柳建德離開大街,走進工廠。他邊走邊給后勤科長郝夢力打電話。他命令郝夢力調一輛廠里的公車送他去老渡口大酒店。郝夢力卻吞吞吐吐,沒給出利索地回答。
柳建德的火氣一下上來了,問道:“你怎么啦?廠里十幾臺小車都掌握在你手上,難道安排不出一輛車嗎!”
郝夢力回答:“老板您批評的對。我該死。”
柳建德質問:“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后勤科長當得太累了?”
郝夢力連忙說:“我沒想到您還會要車。所有的車全都派出去了。”
柳建德吼道:“放屁!下班了,一不開會,二不跑業務,公車應該全部入庫,你為什么全部派出去?”
郝夢力:“我的上一任就是這么傳下來的。老板您也是知道的。公車私用,我也無法改變。”
柳建德:“我不聽這一套。你必須馬上給我派一輛車過來。”
郝夢力:“好的!老板您在什么位置?”
柳建德:“辦公室。”
郝夢力:“老板您還在廢寢忘食呀!千萬別把身體累壞了。”
柳建德:“你少啰唆!不會辦事!”
郝夢力:“老板您稍等!”
柳建德對郝夢力的辦事能力心知肚明,溜須拍馬算得上一流,其他就不好說了。他琢磨著郝夢力一時半會也調不來車,他沒有時間等下去了。必須照以往的規矩,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十分鐘趕到老渡口大酒店碧蓮河包廂,恭候老朋友章昌漢的到來。
柳建德最終決定:還是開自己的專車去老渡口大酒店。當他決心下定時,覺得自己今天的行為有點可笑。放著自己的車子不用,非要繞來繞去給自己造成不愉快。這是何苦來著。多謝小偷幫了他的大忙,他用不著顧慮重重了。
人一旦放下包袱,舉止行為就會變得更加敏捷。柳建德不必為開不開自己的車去與章昌漢聚會而猶豫不決、彷徨不定。開自己的車,沒什么可怕的。
他走到車尾,伸出雙手,從下往上,揭開車衣,當汽車尾部全部展露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間,他被驚得魂飛魄散,目光僵直,整個身子像一棵木頭似的立在原地不會動彈了。大約過了幾十秒,他醒過神來,渾身上下漸漸恢復了一點知覺,他張大雙眼盯著車尾,嘴里自言自語:這是怎么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未完待續)
欄目主持:呂燕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