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霞
(淮南東方醫院集團, 安徽淮南 232001)
“疑罪從無”原則之法律研究
王文霞
(淮南東方醫院集團, 安徽淮南 232001)
疑罪從無的基本刑事司法理念在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中早已確立,但在司法實踐中卻不盡如人意,通過對疑罪從無原則理論上的探討,以及如何在司法實踐應用該原則的論述,揭示疑罪從無原則的理念,探討疑罪從無原則的應用,提高司法人員運用該原則的能力,切實保障當事人的合法利益。
疑罪從無; 法律; 研究
“疑”,是指不能確定是否真實,不能有肯定的意見,不能確定。“罪”,謂之犯法的行為。從字面上講,疑罪就是尚不能確定行為是否違反了法律。我國刑事訴訟法第十二條規定:“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從這個意義上說,在人民法院作出有效判決之前,行為人的行為僅僅是涉嫌犯罪,是否有罪還處于不能確定的狀態,故均為疑罪。這是對“疑罪”的概念所作的最廣義的解釋。
我國立法并未明確疑罪的概念,在司法實踐及刑事訴訟理論界中對疑罪的概念存在多種解釋。在綜合多種學說的基礎上,結合我國刑事訴訟法中“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法定證據標準,并力求與疑罪從無原則之“疑罪”在內涵上表述一致,筆者認為,疑罪應是指針對行為人的行為,雖然經過反復地偵查、審查和審理,但仍然犯罪事實不清,有罪證據不足,難以認定有罪,但又存在重大嫌疑,不能排除無罪。簡言之,疑罪就是指罪之有無之疑。在這種概念下,只要是疑罪則均應適用疑罪從無原則。而“疑罪從無原則”的基本含義就是:任何人,在未經依法確定有罪以前,應假定其無罪。這一原則既可以保證無罪人不受冤枉,同時也解決超期羈押、案件久拖不決的司法弊端。
縱觀我國對疑罪案件的處理原則,它歷經了從有、從輕到從無的漫長過程。
我國古代,素以嚴刑著稱,封建統治者一貫采用的是“疑罪從有”的處理原則。著名的《唐律》中就曾有過這樣的規定:“疑,謂虛實之證等,是非之理均;或事涉疑似,傍無證見;或傍有聞證,事非疑似之類。即疑獄,法官執見不同者,得為異議,議不過三。”而對疑案的處理基本上是采取“罪疑從赦”的原則,即身有疑罪的人犯雖可免徒刑之苦,但仍需根據疑罪的社會危害性輕重繳納金額不等的贖金。實質上是一種有罪處罰,不過是“罪疑惟輕”而已,而不是疑罪從無。
到了近現代,因受到國家本位主義、嚴刑主義的深厚影響,故從未確立過疑罪從無的法律原則,歷史上第一次提到“疑罪從無”是清朝的黃遵憲,他在《刑法志》一書中首次提到了“疑罪從無”。
新中國成立后直至1978年改革開放前,司法機關對刑事案件中的“認定無據,否定無理”的“疑罪”問題一直沒有納入刑事訴訟法調整的范疇,司法實踐中法院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是否清楚、證據是否確實充分、有罪還是無罪等關鍵問題存在重大分歧的疑難刑事案件,大都不敢也沒有法律依據作出無罪判決,而是采取反復退回補充偵查、司法機關內部進行協商、請示上級機關甚至將案件長期“掛起來”的做法。
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對外交往的增多,我國在司法實踐中不斷嘗試“疑罪從無”的理論,如在刑事訴訟法修改之前,有關司法機關曾作過類似于“疑罪從無”的規定,希望能有所突破;試圖從司法解釋的角度彌補法律上的缺陷:
一是1989年11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一審判決宣告無罪的公訴案件如何適用法律問題的批復》中規定,“對主要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經多次退查檢察院仍未查清起訴書指控的被告人犯罪事實并提供足夠證據,法院調查也無法查證清楚,不能認定有罪的被告人,在判決書說明情況后,直接宣告無罪”。
二是1989年12月13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在《關于辦理流竄犯罪案件一些問題的意見的通知》中規定,對這類“抓獲的罪犯,如有個別犯罪事實難以查清的,暫不認定,就已經查證核實的事實,依法及時作出處理”。
三是1994年3月21日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審理刑事案件程序的具體規定》中規定人民法院對“案件的主要事實不清、證據不充分,而又確實無法查證清楚、不能證明被告人有罪的,判決宣告被告人無罪”。
上述的種種的司法解釋,只是司法機關的內部規定,由于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所以顯得“底氣不足”,因此在司法實踐中基本上沒有得到的執行。
1996年八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通過了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決定,修正后的《刑事訴訟法》吸收了西方無罪推定的精神,從法律上正式確立了疑罪從無的原則,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刑訴法第十二條規定“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這就為疑罪從無確立了前提;二是第一百四十條規定了補充偵查次數以二次為限,對于補充偵查的案件,人民檢察院仍認為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的,可以作出不起訴的決定。這就確立了審查起訴階段的疑罪從無;三是第一百六十二條規定了經法庭審理,對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人,應當作出無罪判決,這是疑罪從無的明確表達和最終確立。這比原刑事訴訟法對此回避規定,導致不少疑案久拖不決,犯罪嫌疑人長押不放,在人權保護上無疑是一大進步。
3.1 “疑罪從無”原則在現實中的執行障礙
修正后的刑訴法規定的“疑罪從無”原則是吸收了西方無罪推定原則的精神,它確定任何刑事案件只有達到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才能定罪,否則就是疑罪。疑罪即以宣告無罪為最終結果。
但原則的確立和實現從來就是不能等同的。雖然我國已經以法定形式確立了“疑罪從無”原則,可這一原則的真正實現尚有一定難度。
首先,我國法官的中立地位并未真正確立,難以保障“疑罪從無”。司法人員尤其是偵查人員,出于特定的職業心態和思維習慣,容易產生疑罪從有的傾向。因為法官在許多人的認識中也是揭發和懲治犯罪的機關,以至于長期處于這種認識包圍中的法官自身也被這種認識同化了,反而淡忘了自己本來的居中裁判者的地位。因而,突出法官的中立地位,使之成為偵查、訴訟機關和被告人之間的居中裁判者,使刑事訴訟的結構由線性結構轉變為三角結構,對于疑罪從無的實現至關重要。刑事訴訟法在庭審活動中引入了對抗機制,并且淡化了法官在庭審前對公訴案件的審查程序,這些規定從立法上強化了法官的中立地位,但在實踐中其有效運作的實現還需要一個漸進的磨合過程。
其次,“疑罪從無”沒有舉證責任及沉默權兩項制度上的保障。疑罪從無與舉證責任及沉默權具有整體關聯性。從舉證責任來看,如果被告人承擔證明自己無罪的責任,即在被告人不能證明自己無罪的情況下(此時可視為一種疑罪狀況),則判定被告人有罪,這在一定意義上只不過是疑罪從有的一種間接表達方式。同時刑事訴訟法沒有賦予被告人一項最重要的權利,那就是沉默權。嫌疑人無沉默權將使其在疑罪情況下的處境再度惡化。當偵查人員面臨疑罪時,如果除了口供確實無法找到其它證據,這時不享有沉默權的犯罪嫌疑人便成了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在這種動機的驅使下,刑訊逼供、誘供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
第三,我國是有著幾千年封建歷史的國家,長期以來國家本位主義,嚴刑主義根深蒂固,“被告人即是犯罪分子”的傳統觀念并不能因刑訴法的修改而徹底改變;加之現階段審判人員法學理論功底不很深、業務水平還不是很高,在斷案時因底氣不足,而不能果斷地以證據不足為由宣告被告人無罪。
第四,公、檢、法是一家的傳統意識強,兄弟單位照顧面子的情況屢見不鮮,尤其在被告人的確很可能是作案的罪犯,但根據已有的證據定罪仍有疑點,即使如此,只要“擺得平”,又借助于被告人的心虛,于是冒一些風險也就定了罪了,倒也常能相安無事,從眼前來講,或許的確有一定現實功效。但就長遠來看,這顯然與既要重實體,又要重程序的現代司法理念是背道而馳的,不利于一個國家法制建設的完善。
第五,我國修正后的刑訴法及其相關的司法解釋在對“疑罪從無”原則執行問題的法律規定上也是存在缺陷的。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17條第3項的規定,對于人民法院以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為由,宣告被告人無罪后,如人民檢察院依據新的事實、證據材料重新起訴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受理。這一規定顯然有違“一事不再審”的訴訟原則,這也是“疑罪從無”原則不能有力執行的法律障礙。
以上諸原因無論從思想觀念上,還是從業務水平上都為“疑罪從無”原則的有效執行樹立了障礙。要改變這種狀況,需要全體司法人員,甚至是幾代司法人員的共同努力,不斷提高自身素質,改善司法環境,提高我國的司法水準。
3.2 克服“疑罪從無”原則執行障礙的對策
3.2.1 營造“依法辦事”的司法環境
應該說這一原則的確立無論在保護人權方面,還是在健全我國司法制度方面都意義重大。但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在近年來的司法實踐中,無辜蒙冤的慘劇時有發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一原則沒有得到有效的執行?
在中國,傳統的“被告人=罪犯”的思維習慣不可能因為法律的修改就一下子退出歷史舞臺。
所以,貫徹落實“疑罪從無”原則,需要有一個能夠“依法辦事”的司法環境。這里的“法”,首先指的就是程序法,而且主要是指審判程序。要在整個社會樹立一個未經法庭審判不得確定任何一個人有罪的觀念,才能保障犯罪嫌疑人獲得一個公民應有的合法權利,避免有罪推定和刑訊逼供。但遺憾的是,這種程序正當的意識,正是我們所缺失的。因此,我們要加強司法人員的訓練,讓現代的法治原則真正成為我們行動的本能,讓“疑罪從無”的種子在民眾心中真正生根發芽。
3.2.2 嚴禁刑訊逼供,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權
冤案給當事人的人身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的,給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也十分嚴重。司法實踐證明,在認定案件事實上發生錯誤,往往同輕信被告人口供有關,搞刑訊逼供是造成冤假錯案的重要原因。
司法實踐中,由于條件的限制和各種主客觀原因的影響,有些案件不可能查得水落石出,或者一時難以查清,這是難以避免的。承認這種現實才是科學的務實的態度。我們的法律也嚴格禁止刑訊逼供,刑法上還設置了刑訊逼供罪,同時,在程序上也有排除非法證據的相關規定,對刑訊逼供取得的證據不予采信。
證據裁判原則是疑罪從無原則的一個重要保障,但全國統一的刑事證據規則尚未建立,往往導致司法各家對于證據的取舍和判斷認識不統一,從而使司法人員堅持疑罪從無原則缺乏證據方面的客觀標準,致使一些刑訊逼供、或變相逼供、誘供獲取的口供進入訴訟環節,往往容易導致錯案。
因此是否應當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權,在我國學界曾開展過激烈的爭論,但是筆者認為應當賦予其沉默權。沉默權即反對強迫自證其罪規則是聯合國規定的國際刑事法律最低標準之一,它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身不被視為刑事訴訟客體的標志,也是控辯平等的重要體現,它的價值得到法治國家的一致肯定。所以,我國立法也應符合這一國際人權保障標準,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權。不過,針對這些問題,各地司法部門也在現有法律框架下做了一些積極的探索。
3.3 強化法官的中立地位
根據我國法律規定,刑事案件由公安偵查破案,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交由法院裁判。同時法律也規定,這三者的關系是既相互配合也相互制約。但在這種訴訟機制中,常常存在著公檢法機關重“互相配合”,輕“互相制約”的傾向。一個非常形象的比喻是:“公安是做飯的,檢察院是送飯的,法院是吃飯的”。
我國刑事訴訟法亦規定,公、檢、法三機關不僅具有準確及時查明犯罪事實,懲罰犯罪分子的職責,也具有保障無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的職責,這就有賴于公、檢、法三機關不僅要相互配合,也要相互制約。配合是為了及時揭露犯罪、懲罰犯罪,而制約是為了能夠在訴訟的各環節提高辦案質量,準確打擊犯罪,做到不枉不縱。
不少專家認為,要切實貫徹疑罪從無、無罪推定的法律原則,公安、檢察、法院應形成必要的監督制約機制,并確保法院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
3.4 落實有效辯護原則
有效辯護原則是現代法治國家的一項基本訴訟原則,也是疑罪從無原則的重要保障機制。在法律制度安排和司法實踐中,我們確需建全辯護制度,充分發揮律師的作用,使每個刑事案件都能獲得有效的法律援助。
在刑事訴訟中,聽取辯護律師的聲音和意見,對于維護程序的正義具有極為特殊的意義。畢竟,刑事被告人所面對的是強大的國家公共權力機構的刑事追訴,其財產、自由乃至生命都面臨著被國家直接剝奪的危險和威脅。只有保障被告人獲得律師的有效辯護,并允許辯護律師充分地提出證據、觀點和主張,并對檢控方的證據、觀點和主張進行有效的反駁,法庭才有可能確保被告人獲得有效參與訴訟裁判過程的機會,從而成為法院裁判制作過程的參與者、協商者和施加積極影響的一方,而不至于淪為消極等待國家追究、被動承受國家處罰的。
3.5 盡快修訂相關法律,確保疑罪從無的地位
3.5.1 在刑訴法總則中明確規定無罪推定原則
現行刑訴法第12條的表述相當模糊,以致學者們對第12條的理解產生重大分歧,因此,我們應當借鑒國外立法經驗,直接明確地表明無罪推定原則的本質含義,避免分歧。筆者認為,刑訴法第12條應表述為:“任何公民在法院依照法定程序判決有罪前,應推定為無罪。”這種表述不僅指明了被追訴者在刑事訴訟過程中的法律地位,也體現法院審判權的統一性、權威性。
3.5.2 盡快制定《刑事證據法》或規則
完善刑事證據規則,統一標準,以立法形式確定刑事案件證據證明力的最低標準,明確瑕疵證據的合理、合法排除規則、非法證據認證職責等,從而進一步明確公、檢、法三機關承擔證據責任的界限。
3.6 確立一事不再理原則,確保疑罪從無的效力
現行刑訴法雖然確立了疑罪從無規則,但由于未確立一事不再理原則,致使疑罪從無的效力大打折扣,因此,我國現行刑訴法應做以下改進:
規定對檢察院按刑訴法第140條作出的不起訴決定,不能再次啟動追訴程序,除非發現新的證據并符合法定條件,并且重新啟動追訴程序的次數以一次為限。
規定對法院按照刑訴法第162條第3項作出的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一旦生效后,禁止從新以新的證據發現為理由重新啟動追訴程序,而且只能按照再審程序處理。
規定對二審法院依照第189條第3項的規定作出的因事實不清或證據不足而發回重審的裁定次數一般以一次為限;若結果仍是事實不清或證據不足,應作出無。
3.7 依法保障司法辦案人員的權利
對公安、檢察、法院依法履行職權的行為進行保護,是法治文明的標志。公安、檢察、法院辦案人員在辦理“存疑”、“疑罪”案件時,會擔心在適用“疑罪從無”原則判案時會帶來責任追究的風險,特別是遇到認定“疑罪”證據各家意見不統一時,往往導致辦案人員縮手縮腳、如履薄冰。故公安、檢察、法院應相應立法,賦予各司法機關辦案人員有相應的司法豁免權,受法律保護;以便讓辦案人員依“疑罪從無”原則大膽依法辦案、提高辦案效率。
總之,疑罪從無原則的確立,是我國刑事訴訟制度的一大進步,其意義不僅僅在于為解決刑事疑罪提供了一種明確合理的法律手段與規則,它更從一個較深的層面上反映了我國在法制化進程中對刑法價值觀的重新定位與諧調,它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利的保護,避免冤假錯案以及人權的尊重和保障已被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是我國司法制度進步的重要標志。隨著社會的進步,疑罪從無原則的優勢必將得到越來越充分地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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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5.2
A
1671-4733(2011)01-0121-04
10.3969/j.issn.1671-4733.2011.01.036
2011-03-07
王文霞(1962-),女,安徽淮南人,政工師,研究方向:法律,電話:13956426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