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明,鐘 晨
(1.賀州學院 圖書館,廣西 賀州 542800;2.廣西桂東律師事務所,廣西 賀州 542800)
刑事訴訟二審抗訴范圍之探討
黃清明1,鐘 晨2
(1.賀州學院 圖書館,廣西 賀州 542800;2.廣西桂東律師事務所,廣西 賀州 542800)
人民檢察院作為我國法定的法律監督機關,對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裁定,認為確有錯誤時,可以依法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要求人民法院重新審理。但作為公權力一種的刑事抗訴權的行使必須受到一定條件的制約,以防止權力的濫用。二審刑事抗訴應該符合《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刑事抗訴工作的若干意見》的規定,并不應超越一審起訴的范圍,否則就是越權。對于一審起訴確有錯誤的,應按檢察機關內部監督程序處理。
刑事訴訟;二審抗訴;抗訴范圍
被告人梁XX、吳XX、岳XX等因本村護林員吳X恩舉報當地群眾盜伐林木并協助公安機關辦案而與之結怨。2008年7月8日晚,梁XX、吳XX、岳XX等人在梁XX家中喝酒吃飯,有人提出要“教訓”一下吳X恩,得到大家響應。散宴后,席間各人分散到其他村民家邀伴前往。當晚11時許,被告人梁XX,吳XX、岳XX、莫XX、黎XX等20多名村民分乘八、九輛摩托車先后前往林場吳X恩住處“教訓”吳X恩,先期抵達的梁XX、吳XX、岳XX、莫XX等人沖上吳X恩二樓住處后撞開房門圍住吳X恩一頓亂打亂砍,吳X恩當晚因肺、肝臟破裂大出血而死亡。案發后的第二天,公安機關將梁XX抓獲,隨后,其他大部分犯罪嫌疑人陸續到公安機關投案。2009年4月8日,當地市檢察院向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公訴,認為:梁XX、吳XX等人犯故意殺人罪,其中梁XX、吳XX等人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黎XX起次要作用,是從犯。2009年8月18日,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認定:梁XX、吳XX、岳XX等七被告犯故意傷害罪,其中梁XX、吳XX、岳XX等五被告是主犯,黎XX等二被告是從犯,判處七被告三年至死刑緩期二年執行不等的刑罰。2009年9月3日,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刑事抗訴,認為該判決定性錯誤,且對其中岳XX等二位主犯量刑畸輕。2009年11月25日,上一級檢察院作出“支持刑事抗訴意見書”,認為:“市人民檢察院抗訴正確,應予支持。”同時,增加一條抗訴理由:“原審被告人黎XX在本案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一審判決黎XX是本案從犯,判處有期徒刑六年適用法律錯誤,量刑畸輕。”
我們的問題是:上述“支持刑事抗訴意見書”關于黎XX是本案主犯的抗訴意見是否超越抗訴范圍?有沒有法律依據?
對于上述問題,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人民檢察院作為我國法定的法律監督機關,不存在抗訴范圍的問題,只要是認為法院的判決確有錯誤,就有權利提出抗訴。第二種意見認為:刑事抗訴權作為檢察權的有機組成部分,屬于公權力范圍,任何公權力的行使都必須有一定條件的制約和限制,否則就會出現權力濫用。二審刑事抗訴不能超越一審起訴的范圍,否則就是超越范圍抗訴,于法無據。
我們贊同第二種意見。依據洛克的觀點:政府的起源在于公民對于自身權利的讓渡,政府權力(公權力)行使的目的在于維護公民的合法權益,而“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變的一條經驗……從事物的性質來看,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制約權力。”[1]154因此,任何權力的行使都必須受到一定條件的制約,以防止權力的濫用。法治社會公共權力的運行應當遵循公共權力領域內的一項基本原則:即“法無明文規定不得為”,作為公權力一種的刑事抗訴權,同樣必須遵循這一原則,否則就是超越法定權限,可視為違法。
所謂抗訴,是指人民檢察院對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裁定,認為確有錯誤時,依法向人民法院提出重新審理要求的訴訟活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一條規定:“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認為本級人民法院第一審的判決、裁定確有錯誤的時候,應當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2]504這里明確授予了人民檢察院的二審刑事抗訴權,同時也明確規定了提起抗訴的前提是法院的判決或裁定“確有錯誤”。那么,是否只要人民檢察院認為本級人民法院第一審的判決、裁定有錯誤就可以提起抗訴呢?答案顯然并非如此。
2001年2月5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第九屆檢察委員會第八十一次會議通過的《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刑事抗訴工作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第一條規定:“刑事抗訴工作應當遵循以下原則:1.堅持依法履行審判監督職能與訴訟經濟相結合;2.貫徹國家的刑事政策;3.堅持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4.貫徹“慎重、準確、及時”的抗訴方針。”[3]這就要求檢察機關在提起抗訴時必須兼顧依法履行審判監督職能與訴訟經濟的結合,注重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法律監督作為上層建筑的一部分,它的作用猶如雙刃劍,行使不當可能產生副作用,啟動法律監督程序應當而且必須慎重。只有綜合考慮社會的、政治的、法律的因素,才能使法律監督發揮其應有的功效。作為法律監督程序的啟動者,應當根據社會的、政治的、法律的需要,有選擇地啟動程序。”[4]36在目前檢察機關人、財、物相對緊張的情況下,不可能對所有存在錯誤的判決、裁定都提出抗訴,否則既不符合“訴訟經濟”原則,也難實現良好的法律和社會效果。“就現實而言,我國正面臨犯罪數量不斷上升的態勢,而司法資源相對短缺的問題在短時間內很難得到根本解決,更需要通過合理配置司法資源,集中主要力量處理刑事大要案,來最大限度地改善犯罪控制的效果。在刑事訴訟的每一個環節都有必要貫徹訴訟經濟的原則,刑事抗訴這個環節也不應成為例外。”[5]317“通過抗訴糾正錯誤的判決、裁定,可以取得良好的法律效果,但良好的法律效果并不必然代表產生良好的社會效果。沒有良好的社會效果,抗訴效果是不全面、不圓滿的。追求良好的社會效果是刑事抗訴工作必須考慮的問題。追求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和諧統一是法律監督的本質要求。刑事抗訴在本質上屬于法律監督,理應追求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和諧統一。”[6]37
為保證上述原則的實現,《意見》第二條明確規定了抗訴的范圍,第三條更進一步詳細列舉了“不宜抗訴的情形”,其中第一款規定:“原審刑事判決或裁定認定事實、采信證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一般不宜提出抗訴:1.判決或裁定采信的證據不確實、不充分,或者證據之間存有矛盾,但是支持抗訴主張的證據也不確實、不充分,或者不能合理排除證據之間的矛盾的;2.被告人提出罪輕、無罪辯解或者翻供后,有罪證據之間的矛盾無法排除,導致起訴書、判決書對事實的認定分歧較大的;3.人民法院以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為由,宣告被告人無罪的案件,人民檢察院如果發現新的證據材料證明被告人有罪,應當重新起訴,不能提出抗訴;4.刑事判決改變起訴定性,導致量刑差異較大,但沒有足夠證據——證明人民法院改變定性錯誤的;5.案件基本事實清楚,因有關量刑情節難以查清,人民法院從輕處罰的。”[3]刑罰的目的最根本之處就在于保障公民權利,以人為本是法治社會的首要價值追求,也是科學發展觀的核心。前述案件中,被告人黎XX是否打了被害人,從而直接導致被害人死亡,是黎XX應否承擔刑事責任的關鍵。案卷中只有莫XX一人明確指認黎XX打了被害人,而該犯罪嫌疑人的所以供述與其他犯罪嫌疑人的供述矛盾頗多,不足為信;另有吳XX雖然開始指認黎XX打了被害人,但后來又稱“沒看清”!而其他犯罪嫌疑人都沒有指認黎XX動手打人,更有兩人證實黎XX沒有進入被害人房間。綜合本案其他相關材料,可以發現:指控黎XX承擔刑事責任的證據明顯不足。如果本著“以人為本”和“疑罪從無”的原則來看,六年的牢獄之災對于當事人來說不是“量刑畸輕”而是“量刑畸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不考慮其他相關材料,而僅僅只從犯罪嫌疑人的部分供述來看,該案充其量只能算是《意見》第三條第一款第一項所列“判決或裁定采信的證據不確實、不充分,或者證據之間存有矛盾,但是支持抗訴主張的證據也不確實、不充分,或者不能合理排除證據之間的矛盾的”情況,屬于“不宜抗訴的情形”。因此,上述“支持刑事抗訴意見書”關于黎XX是本案主犯的抗訴意見不符合相關規定,沒有法律依據。
《刑事訴訟法》將普通刑事案件的偵查權授予公安機關,公安機關應當切實履行自己的職責。《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九條規定“公安機關偵查終結的案件,應當做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并且寫出起訴意見書,連同案卷材料、證據一并移送同級人民檢察院審查決定。”[2]376而與此同時,《刑事訴訟法》將審查起訴權賦予給了檢察機關。
1.《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七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的時候,必須查明:(1)犯罪事實、情節是否清楚,證據是否確實、充分,犯罪性質和罪名的認定是否正確;(2)有無遺漏罪行和其他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人;(3)是否屬于不應追究刑事責任的;(4)有無附帶民事訴訟;(五)偵查活動是否合法。”[2]399
2.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二百五十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審查移送起訴的案件,必須查明:(1)犯罪嫌疑人身份狀況是否清楚,包括姓名、性別、國籍、出生年月日、職業和單位等;(2)犯罪事實、情節是否清楚,認定犯罪性質和罪名的意見是否正確;有無法定的從重、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情節;共同犯罪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在犯罪活動中的責任的認定是否恰當;(3)證據材料是否隨案移送,不宜移送的證據的清單、復制件、照片或者其他證明文件是否隨案移送;(4)證據是否確實、充分;(5)有無遺漏罪行和其他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人;(6)是否屬于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的;(7)有無附帶民事訴訟;對于國家財產、集體財產遭受損失的,是否需要由人民檢察院提起附帶民事訴訟;(8)采取的強制措施是否適當;(9)偵查活動是否合法。”[2]932
綜上所述,對共同犯罪案件中各犯罪嫌疑人的責任認定審查權主要在于檢察機關。而該案一審起訴書認定黎XX為本案從犯,要么是因為認定黎XX為主犯的證據不足,要么就是審查不嚴。不論是何種情形,“錯”先在檢察院而非法院。《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可以要求公安機關提供法庭審判所必需的證據材料。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對于需要補充偵查的,可以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也可以自行偵查。”[2]406檢察機關如果發現證據不足,可以要求公安機關補充偵查,也可以自行偵查。而法院則沒有刑事案件偵查權,只能就檢察機關提供的材料進行審查和判決。因此,如果超越一審起訴范圍,則不是法院的責任,抗訴也就失去了責任主體和對象。司法實踐中也有檢察院抗訴時追加被告人的情況,同樣道理都是屬于超越范圍抗訴,沒有法律依據。實踐中上級檢察機關發現一審起訴確有錯誤的,應按檢察機關內部監督程序處理,可指令下級檢察機關另行起訴,但不應提起二審抗訴。
[1]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冊)[M].張雁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
[2]劉家琛.刑事訴訟法條文釋義[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2.
[3]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刑事抗訴工作的若干意見[Z].
[4]郭宗才.刑事二審抗訴中存在的若干問題研究[J].檢察實踐,2005(5).
[5]姜偉.專項業務培訓教程[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4.
[6]郭宗才.刑事二審抗訴中存在的若干問題研究[J].檢察實踐,2005(5).
A Probe in the Scope of the Second Instance for Criminal Protest
HUANG Qing-ming1,ZHONG Chen2
(1.Library Hezhou University,Hezhou Guangxi 524800;2.Guidong Attorney Affairs Office,Hezhou Guangxi 542800)
As statutory legal supervision organs of the people’s court,confronted with suspectable or even regarded as wrong decisions and rulings,our people’s procuratorate could protest to the next higher level court for retrial.But as the piblic authority,restricted executive of the criminal protest right could prevent abuse of power.The second criminal proceedings should be duly in Compliance with the the supreme people’s procuratorate’s suggestions on the criminal protest and and should be in scope of prosecutorial protest,or it should be deemed beyond the power,and so forth to correct them according to law in procuratorial supervison procedure.
criminal suit;the second criminal proceedings;scope of prosecutorial protest
D925.2
A
1673-8861(2011)01-0057-03
2010-12-28
黃清明(1968-),男,湖北大冶市人,賀州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刑法、刑事訴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