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拓荒者》中文明與野蠻的沖突

王華榮

(紅河學院外國語學院，云南蒙自 661100)

論《拓荒者》中文明與野蠻的沖突

王華榮

(紅河學院外國語學院，云南蒙自 661100)

文章主要論述了美國早期文學家詹姆斯．費尼莫爾．庫柏的成名之作《拓荒者》中的文明與野蠻的沖突，庫柏主要通過文明開化與原始野蠻、環境保護與環境破壞、法律至上與藐視法律這三方面來展示這種沖突，從而把美國邊疆社會所經歷的日新月異的變化和文明作為社會進步的積極力量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拓荒者》;文明;野蠻;沖突

小說《拓荒者》(The Pioneers)是詹姆斯．費尼莫爾．庫柏邊疆題材五步曲《皮裹腿故事集》(Leatherstocking Tales)之一，它完成于1832年，是庫柏的成名之作。作為一部生動反映美國人早期開疆拓土經歷的文學作品，《拓荒者》從出版之日起就引起廣大讀者的濃厚興趣，創下了首日銷售量達3，500冊的紀錄，這在當時美國生活水平低下和出版業還很落后的情況下實屬罕見。國內外學者對它的研究也從未停止過。他們研究的角度大多集中在小說的結構、人物以及背景等方面。討論得較多的是該小說作為美利堅民族主義(American nationalism)誕生的象征意義或者是該小說與作者本人生活經歷的關系。比如美國學者馬?。窳志椭赋?“《拓荒者》在美利堅民族精神的形成中無疑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1］163當然也有學者對小說中所展示的種種社會問題進行了分析。但小說中反映的種種矛盾，尤其是關于文明與野蠻的沖突這一主題仍然未被充分地揭示。因此，本文旨在探討這種沖突。筆者認為，文明與野蠻的沖突是小說的重要主題，庫柏通過多角度、多層次展示了存在于美國邊疆社會中的這種激烈的、獨特的、蔚為壯觀的沖突。

一 文明開化與原始野蠻

文明開化與原始野蠻的沖突是兩種文明遭遇和碰撞的必然產物。在小說中，庫柏把美國白人的文明與開化與印第安人的原始與野蠻展現得淋漓盡致，從而使文明開化與原始野蠻的沖突和對抗構成了小說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小說中，由于戰爭而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印第安人約翰成為原始、野蠻、落后的化身。而作為美國拓荒者杰出代表的馬默杜克．坦普爾法官集財富與智慧于一身，其女兒伊麗莎白則剛接受過在當時最先進的大學教育，他們儼然成為現代文明的象征。從物質生活上來說，印第安人約翰與坦普爾法官父女之間相差十萬八千里。前者以森林為家，與野獸為伍，居無定所，神出鬼沒。實際上，在白人眼中，他過的就是原始人的生活。而后者卻走在了時代的前沿。他們衣著考究、華麗，乘坐的是當時最先進的交通工具——豪華馬車，住的是整個地區最大、最華麗的別墅。這座宮殿式的建筑光是設計就花了三年多時間，它用巨大的石塊和上乘的木料而建成，房子四周用從歐洲運來的箭桿楊樹作為點綴?？傊耆瘜嵱眯耘c美觀性于一體，代表了白人的先進與文明。自然，這種代表了先進與文明的物質生活條件是印第安人約翰無法想象的。就精神生活而言，雙方也存在天壤之別。展現在讀者面前的印第安人約翰顯得原始、野蠻和愚昧。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披頭散發的怪物:長長的、黑黑的、凌亂的頭發遮住了其前額，眼珠在燭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活像兩個火球．．．．．．身上披著用鹿皮做的毯子，腰間則系著用樹皮做的皮帶。［2］86這位昔日的印第安部落首領的印第安名為Chingachgook，意為“大蛇”，他殺戮成性，被他殺死的敵人不計其數，通常他能像眼鏡蛇一樣，給敵人致命的一擊。盡管他已經經過洗禮加入了基督教，但卻違反教義，居然在圣誕節之日喝得酩酊大醉，極為失態。他對現代文明一無所知，整日沉浸于昔日自己作為部落首領的光榮與幻想之中。與此相反，坦普爾法官及其女兒擁有的是一種極高的精神境界。前者幽默、儒雅、兩眼總是綻放出智慧的光芒［2］18，后者則作為在現代文明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顯得溫柔、文靜、彬彬有禮。他們都是虔誠的基督教徒，認真閱讀圣經，每日進行禱告，按時參加教會活動，以自己的宗教信仰為榮。更重要的是，他們也信奉科學，深信科學是推動人類進步的重要力量。當坦普爾法官誤傷了愛德華茲后，他反對采用印第安人的治療方法，把受傷者帶回家，以接受現代醫學技術的治療，因為在他看來，印第安人的治療方法原始、神秘、不科學。

庫柏把文明開化與原始野蠻的沖突通過各個細小的環節生動地展示出來，使讀者不斷地感受到在邊疆這個特殊的環境里白人作為征服者所擁有的強大力量以及他們所代表的文明的勢不可擋。

二 環境保護與環境破壞

《拓荒者》中展示的另一個文明與野蠻沖突的焦點集中在對人類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的態度上。沖突的一方把大自然視為人類的敵人去征服，認為大自然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資源;而另一方視大自然為人類的朋友，認為人與自然應該和諧相處，人類應該保護環境和有限的資源。拓荒者長期面對的是極為惡劣的自然條件，在很大程度上他們都是在與大自然的搏斗中求得生存，大自然的頻繁肆虐和生活的異常艱辛使拓荒者對它的態度不再友好，把它視為敵人甚至魔鬼。另一方面，美國拓荒者之間盛行著一種觀點，那就是美國地大物博、物產豐富，自然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絕，即所謂的“資源超級豐富論”(the myth of superabundance)［3］54，這種看法隨著美國領土的不斷擴大和邊疆的不斷延伸而得到日益強化。在故事中，持以上態度和觀點的莫過于比利·庫比和理查德·瓊斯等拓荒者了。在比利眼中，森林簡直就是惡魔，林中的樹木最礙眼，因為它們阻礙了他前進的步伐，只有搬開這些絆腳石，他才能種上莊稼，過上好日子。同樣，他把成群結隊路過小鎮的飛鳥也視為危險的敵人，因為它們有可能偷吃莊稼。而在理查德看來，不論是森林里的樹木，還是水里的魚兒，都是多得用也用不完。這種觀點受到了接受過文明熏陶、具有理性思想的坦普爾法官的反對和挑戰，他的一舉一動無處不閃現出一位理性主義環保者的思想光芒。首先，他熱愛大自然，認為人類應該善待他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其次，他已經意識到自然資源在一天天減少，為了子孫后代應該盡量節約資源，而不應該浪費有限的資源。在故事中，不論是環境破壞者還是環境保護者，都在極力維護自己的立場，努力實踐著自己的信仰，從而使雙方沖突不斷。

這種沖突首先體現在對待森林資源的態度上。把森林視為敵人的比利砍伐起樹木來從不手軟，每年倒在他利斧下的樹木數以千計。難怪當地人稱他為“瘋狂的伐木工”(boisterous woodchopper)不僅如此，為了獲取慽樹上的樹汁，他竟殘忍地在樹上開很多空，這種做法幾乎將這些樹木置于死地。這豈是環境保護者坦普爾法官能容忍的?他嚴厲斥責了比利的暴行:“每天目睹人們如此浪費和破壞資源，讓我痛心不已．．．．．．，在資源的破壞上，比利你難逃干系，你使這些樹木受到了致命的傷害。我懇求你記住，它們可是經過幾百年才長成，一旦消失，損失是無法彌補的。”［2］228坦普爾法官還對其表弟以及傭人經常把慽樹用作燃料的做法進行嚴厲批評和制止，他的言辭既流露出一位環境保護者對大自然的熱愛，也反映了他作為理性主義者對日益減少的自然資源的關注:“我不知跟你們說過多少遍，讓你們不要在我的房子里使用慽樹取暖，看到慽樹汁隨著高溫而滲出，那場景真讓人感到揪心的疼痛。我一定要為那些砍伐起樹木來毫無節制的人樹立良好的榜樣。如果這種浪費行徑如此下去，二十年后我們就會面臨燃料危機?！保?］105他后來果真履行自己的諾言，不斷派人四處尋找煤炭作為村民們燃料，以此來保護森林資源。

環境的保護者與破壞者之間的沖突還體現在對待野生動物的態度上。每年春天，無數候鳥都要路過拓荒者們的居住地飛往北方，而此時也正是人們大肆捕殺這些無辜生命的時刻。當地人以飛鳥偷吃莊稼為借口，組織人員對他們進行大規模的捕殺。而每年都要舉行的射殺野鴿的比賽無疑是環境破壞者們上演的最血腥的一幕。為贏得比賽勝利，人們爭相使用殺傷力巨大的武器，當無數野鴿在槍炮聲中紛紛落地時，這些飛鳥的屠殺者們會顯得異常興奮和激動。對于比賽的組織者理查德和比賽的參與者比利來說，他們不僅趕走了“魔鬼”，而且還能為當地人提供足夠的食物和縫制床墊的羽毛。［2］294但事實并非如此，大部分參賽者只是帶走幾只鴿子作為食用而已，其余成百上千的野鴿不論是在地上痛苦掙扎，還是已經死去，其最終的命運都是腐爛在地上。這種野蠻浪費的行徑立刻招來坦普爾法官的譴責和反對。當人們歡呼勝利時，坦普爾法官再也忍受不住了:“這根本稱不上是勝利，我看到的只是四面八方無數生命痛苦、恐懼和無奈的眼神?？纯窗?被你們射殺在地上的鳥兒，將近有一半還活著?！保?］250為此，他決定要取消這種野蠻的屠殺。同樣的野蠻和浪費行為在奧塞古湖不斷上演著。當地的居民喜歡用大型漁網在奧塞古湖進行捕魚，因為用這種方法捕到的魚最多，而且給捕魚者帶來的刺激也最強烈。通常捕魚者能一次捕到上千條魚。但這些魚并不完全被食用，它們大部分被仍在地上，任其腐爛。坦普爾法官對這種極度的野蠻行徑和浪費行為發出了悲涼的感嘆:“這簡直是對上帝賜給人類最好禮物的極度恐怖的浪費。這些在其他國家被王公貴族和美食家們視為美味佳肴的魚，居然被白白浪費掉。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奧塞古湖巴斯魚味道更美的魚了，但像其它大自然珍貴的資源一樣，它們也面臨著滅絕的命運?！保?］259

坦普爾法官的一番感慨充分展示了一位走在時代前沿、代表了時代文明的美國拓荒者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對日益減少的自然資源的關注。這種環境保護思想和意識與其它拓荒者的環境破壞行徑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從而使讀者從另一個角度體會到文明與野蠻的沖突與對抗。

三 法律至上與藐視法律

法律至上與藐視法律這兩種對法律截然不同的態度構成了小說中文明與野蠻沖突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作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地理環境和歷史條件，美國邊疆為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培育和發展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長期以來，拓荒者們在很大程度上不得不依靠自己應付各種挑戰，解決各種問題，因而他們變得異常獨立。另一方面，政府對邊疆的控制和管理鞭長莫及，長期以來，拓荒者們樂于采用自己喜歡的方法解決由于政府和法律的空缺所帶來的種種問題，于是他們變得我行我素，法律觀念淡薄，“我就是法律，我說了算”就是他們的人生哲學。［4］196因欠別人債務，家里被洗劫一空，甚至房屋被燒毀在美國邊疆已經不是新鮮的事情。而因偷盜、搶劫被私刑處死的例子也比比皆是，至于說街頭混戰，濫殺無辜則已司空見慣。隨著文明之光逐漸滲透到邊疆這個荒蠻之地，政府和法律的出現也就成為必然。作為文明的產物，法律勢必要求人們的行為在其控制之中，而不是我行我素，為所欲為。但這豈是早已習慣放任自由生活的人們所能容忍的?因此，法律至上和藐視法律之間的沖突也就在所難免。在《拓荒者》中，這種沖突集中體現在坦普爾法官與獵人邦波之間。

在小說中，長期生活在邊疆的獵人邦波所追求的是一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以森林為家，以印第安人為友，過著極其簡單、樸素的生活，但他以自己的生活方式為榮，強烈反對外界對自己生活的干預。所以當坦普爾法官這位文明的使者即將通過法律來約束人們的破壞和浪費行為時，邦波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因為他討厭別人告訴他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于是，這位老獵人不可避免地與法律發生了沖突。

在坦普爾法官看來，法律是文明的象征，是遏制野蠻的必要手段，它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威，因而他四方奔走，促使州議會通過了狩獵法。該法律對狩獵時間作出的嚴格規定立即觸發了獵人敏感的神經。當邦波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在一年四季任何時候隨心所欲地捕獵時，他毫不客氣地表達了對法律的輕視:“親愛的法官先生，一個真正的獵人看到獵物時自然就會去捕殺它，這是一條亙古不變的法則，這條法則比你所制定的任何一條法律更具說服力?！保?］124在邦波看來，捕獵動機和行為是一個獵人自然和神圣的自由和權利，它神圣得不容任何形式的干涉，其中包括法律的干涉。

邦波不僅從語言上，而且還從實際行動上表現出他對法律的藐視。當一頭漂亮的馴鹿出現在奧塞古湖中時，正在湖中垂釣的邦波久違的捕獵欲望馬上就被激發出來，他不斷催促著印第安人約翰拼命地將船朝那頭鹿劃去。好友愛德華茲為了不讓邦波因違反狩獵法而遭到懲罰，曾不止一次地勸說他放棄捕鹿的念頭。但邦波哪里把法律放在眼里，他對馴鹿緊追不放，直到將其殺死。隨著獵物的轟然倒下，邦波臉上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自豪。“讓坦普爾法官的法律見鬼去吧!”就是對邦波無視法律和挑戰法律的真實寫照。盡管邦波曾舍身救過他的女兒伊麗莎白，但崇尚法律至上的坦普爾法官還是執意秉公執法，對邦波下達了搜查令，如果證據確鑿，他將嚴懲違法者。從這里你可以看到法律至上和藐視法律之間的沖突和對抗。當三名搜查者企圖進入獵人的小屋進行搜查時，這種沖突達到了高潮。面對三名毫不退讓的執法者，獵人手持獵槍警告道:“趕快退后，否則讓你們血濺草地”。［2］257由于邦波持槍威脅執法人員，為維護法律的尊嚴，馬默杜克．坦普爾法官下令逮捕邦波。但當執法人員趕到邦波的住處時，卻發現獵人的小木屋早已化為灰燼。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邦波毅然親手放火燒了自己心愛的小木屋。其意圖再明顯不過:寧可毀了自己的房子，也不讓別人在不征得自己同意的情況下闖入。在小說最后，被判監禁的邦波竟越獄逃走，奔向一個法律觸及不到的世界。以上的不斷沖突使讀者領略了主張法律至上與輕視法律的兩種力量之間的激烈較量。

綜上所述，文明與野蠻的沖突作為小說《拓荒者》的重要主題貫穿于整部文學作品，通過多層次，多方面對美國開疆拓土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出現的文明與野蠻沖突的描寫，庫柏把美國邊疆社會所經歷的日新月異的變化和文明作為社會進步的積極力量生動地展示給了讀者，這反映了作者對蒸蒸日上的美國文明的積極肯定。

［1］Martin Green，"Nationalism and Imperialism"，The American Studies，Vol．12，No．2(Aug．，1978)．

［2］James Fenimore Cooper，The Pioneers，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80．

［3］Stuart L．Udall，The Quite Crisis(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63．

［4］Robert V．Hine and John Mack Faragher，Frontiers:A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West，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7．

［責任編輯張燦邦］

The Conflict between Civilization and Savagery in The Pioneers

WANG Hua－ro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onghe University，Mengzi 661100，China)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conflict between civilization and savagery in the novel The Pioneers，by James Fenimore Cooper，an early American writer．Cooper deals with the conflict from three perspectives:the conflict between being civilized and being primitive，the conflict between preservation of environment and destruction of it and finally the conflict between advocating of laws and disregarding of laws．Through all these conflicts and contests，the novelist reveals a picture of the American frontier society which is characterized by sweeping changes brought about by the encroaching power of civilization．

The Pioneers;civilization;savagery;conflict;

I106

A

1008－9128(2011)01－0062－04

2010－09－28

王華榮(1971－)，男，云南石屏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美國文化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