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菲
(河北傳媒學院,石家莊 050011)
“物名+顏色詞”類造詞法的認知研究
羅菲
(河北傳媒學院,石家莊 050011)
造詞法不僅是一種創造新詞的方法,也是人們認識世界,表達世界的一種方式。“物名+顏色詞”類造詞法所創造的新詞,也表示顏色,屬于狀態形容詞,但它又有許多不同于其他顏色詞及狀態形容詞的獨有特色。細致分析這種不同,既有助于我們對此類顏色詞的理解與運用,又可以進一步剖析造詞法的認知價值。
“物名+顏色詞”;造詞法;認知;比喻造詞
“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毛澤東的詞以七種顏色的排比,破空而來,展現出特殊而絢爛的氣勢,給人視覺上強烈的震撼。這里所提出的七種顏色也是人們一般所熟知的基本顏色。顏色雖說是事物的一種自然屬性,但是由于個人喜好、職業、心情的不同,對顏色認知也有所差異,因此,顏色詞的構造與命名也便烙上了很深的人類認知印記。
汪孟苓的《輕啟心扉》中,韓雨森為陳寶苓講服裝設計時,特別談到“顏色性格”,韓雨森說“就拿紅色來說,我想你會說,有深紅、淺紅、粉紅等等,但我所說的‘顏色性格’并不是指這些。”“紅可以有溫柔的紅、耀眼的紅、高雅的紅、甚至是瘋狂、血腥的紅,這才是所謂的顏色性格。”[1]正是基于人們對顏色認識的這種個人傾向性,才使得顏色詞的創造富有個性與特殊性,同時,顏色詞的造詞也更多地體現了人們認識事物時富于聯想的特點。對顏色的分類與描述多側面地展現了現實世界的豐富多彩,揭示了顏色的個性,突顯不同顏色的獨特神韻。
人們對顏色詞的研究多集中在不同文化的比較方面,或者著重于對顏色詞的聯想意義上。然而,對顏色詞的造詞或構詞進行研究的文章還很少,現有的此類文章主要集中在方言、中外對比或古時某一朝代的斷代研究上,其研究的側重點也是以基本顏色詞為主,再加以擴展,還沒有專門研究“物名+顏色詞”類的顏色詞的造詞情形的。鑒于此,此文以“物名+顏色詞”為例,深入探討此類顏色詞構成的認知意義。
“物名+顏色詞”是顏色詞的一個類別,一般是以一個事物的名稱配合一個基本顏色詞而構成,其所指代的顏色屬于這一基本顏色詞的語義場范疇,但又有著特殊的個性,與構成此詞所用的事物的本身色彩有著密切的一致性。如:雪白、天藍、棗紅、草綠等等。
“物名+顏色詞”所構成的顏色詞有很多,同一個顏色詞可以與多個表示事物的名詞相結合,以構成表示不同顏色的新詞語。下面我們以“紅、綠、白、黃”為例,對此類顏色詞做重點例舉,以備后文分析之用。
紅與不同的事物構成的表示深淺不同的紅色的詞語有:
桃紅、棗紅、火紅、血紅、水紅、銀紅、粉紅
綠與不同的事物構成的表示深淺不同的綠色的詞語有:
豆綠、草綠、油綠、墨綠
白與不同的事物構成的表示深淺不同的白色的詞語有:
雪白、銀白、乳白、花白
黑與不同的事物構成的表示深淺不同的黑色的詞語有:
烏黑、墨黑
黃與不同的事物構成的表示深淺不同的黃色的詞語有:
杏黃、鵝黃、橙黃、金黃、蠟黃、米黃
由“物名+顏色詞”所造成的新詞,在結構上一般以偏正為主,兩者之間是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物名是起修飾作用的部分,以其自身的色澤特點來修飾與限定其后顏色的色澤深淺。如“雪白”中的物名“雪”就是以其自身的潔白來修飾限定其后的顏色詞“白”的,指出這具體是何種形態的一種白色,同時,也使得深淺不同的白色區別開來。
在意義上,“物名+顏色詞”的意義特征一般為:像“事物名”所示的事物的顏色一樣的某種顏色。如:天藍,即是指像蔚藍的天色一樣的藍色;烏黑,是指像烏鴉的羽毛的顏色一樣的黑色。
我們還需注意到,“物名+顏色詞”的意義還有一些特殊的例子,不能用上面所說的一喻到底的比喻式的意義特征來概括。它們是:鐵青、花白、水紅、油綠、墨綠等。
“鐵青”等類詞前面的事物本身的顏色與其后所修飾的顏色詞的色澤沒有一丁點的相似之處,故在造詞時,人們并不是以事物與其所修飾的顏色的色彩特征的相關性來作為切入點而選取的。這一類的顏色詞在意義上有著自己的特色,但是在結構上,則還是修飾與被修飾關系的偏正結構。
“鐵青”類顏色詞的意義特征:
(1)語素義間接地表示詞義
邵敬敏先生等認為:“語素義間接地表示詞義”是指“用比喻、借代等修辭手法來顯示詞義。”[2]157
“鐵青”中的前一個詞素“鐵”是用了比喻義,常用來比喻人的神態、臉色、面貌的刻板、冷硬,同時,也借用了鐵的本色“黑色”來加強“青色”的程度,突顯一種顏色的暗淡與重濁,后一個詞素“青”則是用了本義。
“花白”中的前一個詞素在這里用到的不是其作為事物“花兒”的名詞義,而是用了“花”的比喻義:“花哨,形態多樣,不一致”。“花白”的兩個詞素的意義是相摻和并互相作用的,不再是后者像前者一樣,常喻指頭發、胡子等的黑白相間。
(2)語素之間相關部分的意義強化
語素義與詞義的關系是多種多樣的,有的詞義并不是運用了語素的某一個義項,而只是借助語素所代表事物的某一方面的屬性,來與其他語素結合,從而構成新義。如:水紅、油綠、墨綠等。
“水紅、油綠、墨綠”都是指不同的顏色,前一語素指事物,但都沒有用到事物的字典義項,而是側重于名詞所代表事物的顏色的深淺程度、視覺上的明暗對比,以此來限制其后的顏色詞,形象地勾勒出顏色的性格。如:“水紅”所指的顏色是一種輕淺、鮮亮的紅色。而“墨綠”則是一種滯重、暗淡的綠色。
“物名+顏色詞”結合起來構成了一個完全的新詞,以事物的顏色來比喻其后所緊接的顏色詞,屬于比喻造詞。郭紹虞先生在《譬喻與修辭》一文中談到:“喻義簡練到副詞化或形容詞化,事實上即創造了新詞。”[3]比如“杏黃”,它是指像成熟的杏子一樣的黃色,以成熟時的杏兒的顏色來比喻那種較淺一點的特殊的黃色,這種喻義緊密結合而簡練為一個形容詞。
任學良先生在《漢語造詞法》里也談到比喻造詞,他認為“比喻詞的造法有兩種:一種是完全新造,二是采用移花接木的辦法,利用舊詞創造新詞。”[4]事實上,“物名+顏色詞”的造詞法所用的就是一種移花接木的造詞方法,利用語言中原有的兩個詞重新創造出一個含有比喻義的新詞來。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造詞法產生,主要根源于人們對世界的認識方式。王寅先生指出“人們在與客觀外界進行互動性體驗的過程中獲得意象圖式,它可根據心理學常討論的感覺、知覺和表象(或心象)來解釋,這三者的遞進關系就表示了人們認識世界初始階段的一般規律。”[5]顏色與人們的關系尤其密切,幾乎可以說,凡作用于人眼的事物,總是以某一色彩的形式而呈現的。世間事物繽紛萬象,色彩自也千差萬別,若簡單地以單一的顏色詞白、黑、紅、黃、綠等來對應,則既不能展示色彩的豐富,更不能準確地描摹不同色彩的細微差別。于是人們便以大腦中留存的事物表象,也即曾經切實感覺到或說認識到的事物留在人們頭腦中的印象,通過類比的心理認知圖式來認識新遇到的事物色彩,在這種意象圖式的作用下,自然就產生了“物名+顏色詞”的比喻造詞法。
以“物名+顏色詞”方式造成的新詞,指示顏色的細微差別,也屬于顏色詞的類別,是形容詞。陸宗達先生在《現代漢語語法》一書中談到:“形容詞常跟名詞復合成新形容詞,名詞在前頭,比方粉紅、米黃、棗紅、醬紫、水綠兒、鴨蛋青、玫瑰紫。”[6]形容詞又可分為性質形容詞和狀態形容詞。狀態形容詞是“由性質形容詞加上表附加意義的語素構成,表示程度比較高的意義,因此前面不能再加‘很’。”[2]179本文所討論的“物名+顏色詞”所組成的新詞,其性質即為狀態形容詞。
此類詞由于本身已帶有表示顏色深淺程度的語素,故在運用時不能與程度副詞“很、非常、極”等連用,也不能受否定副詞“不”的修飾。《現代漢語通論》還認為狀態形容詞“使用時后面一般要加‘的’”。[2]179但是,對于“物名+顏色詞”所造成的狀態形容詞來說,當用其作定語時,則一般不必加“的”,如:“棗紅棉襖”、“銀灰西裝”、“草綠書包”等等。若是與“的”結合,可以構成“的”字結構,功能相當于名詞,可以作主、賓語。如:
(1)“你認為哪件衣服好看?”“那件杏黃的。”
(2)這些杯子都是米黃的,你喜歡嗎?
“物名+顏色詞”式的形容詞有的可以重疊,有的不可以重疊,可以重疊的,如:雪白——雪白雪白墨綠——墨綠墨綠烏黑——烏黑烏黑火紅——火紅火紅粉紅——粉紅粉紅金黃——金黃金黃
其它一般不可以重疊。
這類詞的重疊形式只能是ABAB。
綜上所述,“物名+顏色詞”類狀態形容詞的語法特點為:
(1)不能受否定副詞“不”和程度副詞“很、非常”等的修飾。
(2)常作定語,可與“的”連用,用法類似于“的”字結構。
(3)不能帶賓語。
(4)部分詞可重疊,重疊形式為ABAB。重疊后的狀態形容詞與“的”連用,可作謂語。如:你洗得真干凈,這件衣服又雪白雪白的了。
“物名+顏色詞”所構成的狀態形容詞,兩個詞素之間是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語序是確定的,與此相對應,其意義也是確定的。
我們知道,名詞的一個語法特點就是受形容詞修飾,而由“物名+顏色詞”所構成的形容詞,前一個語素是名詞,后一個語素是形容詞,假若調換一下語序,則又符合了名詞與形容詞相結合時的語法特點,故常常變換為一個詞組,也有少數調換詞序后則成為另外一個詞。如:
豆綠——綠豆 草綠——綠草 雪白——白雪 花白——白花
銀白——白銀 墨黑——黑墨 天藍——藍天 杏黃——黃杏
米黃——黃米 金黃——黃金 鵝黃——黃鵝 石青——青石
桃紅——紅桃 棗紅——紅棗 火紅——紅火 玫瑰紫——紫玫瑰
變換詞序后大多數的“物名+顏色詞”轉變為一個詞組,這是一種突出事物顏色特征的詞組,提示我們正是由于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存在著不同顏色的事物,才使得人們對色彩的認識,常常基于與已知事物色彩的類比,揭示了人們習慣于以形象化的認知方式把握世界的心理特征。上述四組詞調換詞序后,只有一組是詞與詞的對應,即“火紅”與“紅火”,而且兩者的意義也絕不相同,其它都是詞與詞組的對應。可見,詞序在漢語造詞中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不可以隨意調換,否則不僅語法功能不同,語義也會出現極大差異。當然,漢語中也有少數異形詞,它們變換詞序后意義基本不變,但這是一種不規范的用詞現象,不在我們的討論之列。
綜上所述,由“物名+顏色詞”的方式所造就的詞,基本上都是狀態形容詞,大致遵循著比喻造詞的規律而結合為新詞,詞序固定,不可以隨便改換。在語法特點和功能方面,也與其他狀態形容詞有所不同,主要以作定語為主。
[1][臺灣]汪孟苓.輕啟心扉[M].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1994:145.
[2]邵敬敏.現代漢語通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郭紹虞.譬喻與修辭[M]//.潘文國,葉步青,韓洋著,漢語的構詞法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302.
[4]任學良.漢語造詞法[M]//.潘文國,葉步青,韓洋著,漢語的構詞法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303.
[5]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 174.
[6]陸宗達,俞敏.現代漢語語法[M].群眾書店,1954:77.
[責任編輯張燦邦]
A Cognitive Study About Word Formation of"Name of Things+Colour Words"
LUO Fei
(HeBei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Shijiazhuang 050011,China)
Word formation is not only method of making new words,but also a way of cognizing and expressing the world.New words made by word formation of"Name of Things+colour words"are state adjective which means colour,but they have much difference from other colour words and other state adjective.The depth study about the difference can help to understand and use it and can master cognitive value of the word formation of"Name of Things +colour words"
"Name of Things+colour words";word formation;cognitive;coinage from metaphor
H15
A
1008-9128(2011)01-0075-03
2010-08-23
羅菲(1976-),女,河北靈壽人,文學博士。研究方向:修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