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寧儀

朱鍔,平面設計師,常用設計倡導人,Edge品牌創始人。出版有《設計中的設計》等一系列頗有影響力的“設計白皮書”。1990年赴日,1998年在東京、2001年在北京成立朱鍔設計事務所至今。曾策劃“日本設計巨匠田中一光的設計世界展”、“建筑建筑/隈研吾貳零零捌中國展”, “MUJI無印良品 2008中國特展”,“設計的設計/原研哉貳零壹壹中國展”等展覽。
記者:關于書籍設計最瘋狂的一個設想。這個設想是否實現了?
朱鍔:我最瘋狂的想法就是——什么設計都不要做。這一點是根本,書就是給大家看內容的。但是我所謂的“不要做設計”,不是說真的完全不設計,而是說把設計的“度”收到讓大家感覺不到有設計。設計不是張揚地讓大家一下就能看到,而是自然的、讓人覺得很好讀、很舒服。應該是說,不要去影響讀者。
記者:最近比較滿意的自己的設計作品是什么?
朱鍔:最近自己比較滿意的,比如《設計中的設計|全本》、《設計的覺醒》……我覺得這幾本是我對裝幀設計的體會展現比較集中的作品。幾乎沒有什么多余的成分,看的人也不至于覺得很單調,太簡單。
書是一個很特別的載體。書本身并不說明什么問題。書的作用是,把腦子里想的東西以文字的形式,展現給其他人,它起到一個“交換手”的作用。那么這個時候,你作為一個設計師,憑什么加那么多噪音上去?設計師的作用應該像電話局里的接線生,你要保證的是線路的準確和清晰,而不是在別人通話時額外制造聲音上去。
記者:近年來,讓你覺得很不錯的兩岸的書籍設計作品有哪些?
朱鍔:我很喜歡臺灣聶永真老師的作品。他的設計不是簡單地說好看不好看,你能看到做這個的人有激情,他是真喜歡設計這件事,他的設計里有夢。你能發現他不是把設計當成一個“活兒”在做,做好趕快交掉再做下一個。
大陸的年輕一代書籍設計師里,有個小馬哥。她一直堅持做實驗性的、藝術性的嘗試。她有一個很清晰的堅持,而且不斷地自主調整她設計的度。她其實是中青社的編輯,忙碌工作之余她還有自己的堅持,我覺得這很難得。
記者:您評價一本書裝幀設計好壞的標準是什么?
朱鍔:首先是手感,你拿起書的一瞬間,開本、紙張、重量等等是作為一個整體印象同時傳導的。其次是品質感,就是顏色、紋樣等等,在你深入閱讀之前整本書表達出的一種氣質,就是我們俗話說的“看對眼”了。最后就是開始閱讀時的語感,一本書你打開閱讀時,語感順不順?你讀得不順的時候,很有可能是設計做過頭,它妨礙你了:比如設計元素太多做花了、圖配得很糟糕、或者句與段的排布割裂了,老出現斷句。語感包含了書籍設計大約60%的設計元素,字距、行距、字體、字號、版心和留白的關系、圖文配、書眉……手感品質感語感三位一體是我個人評看一本書好不好的標準。
記者:你做設計的時候,是否會有手繪稿,還是直接用電腦完成?
朱鍔:我基本不太會用電腦。我的做法可能比較原始。我做過的每本書,一定都會先按照屆時成品書的標準做一本毛書(白樣書)出來,做一個從里到外的實樣,才能從這本白樣書往下走。因為我自己不太相信,當僅僅面對一個電腦屏幕的時候,會有那么好的空間觀念,去了解留白如何、字號行距如何、這些配合在一起是最合適的?之前在日本做設計,我所在的田中一光老師的工作室和以后我所處的社會環境,很注重這個一比一原大呈現的東西是什么。這個對我影響還是很大的,我覺得只有1:1的東西是最真實的。不光是做書,做其他設計也好,一比一原大是個什么樣子,設計師心里一定要清楚。
記者:您認為書籍設計師應該具備的品質有哪幾個方面?





朱鍔:首先要喜歡“書”這種形式和載體。其次,設計師一定要有對自己的節制。你要克制自己不要在一本書里,把自己的設計才華全部展現出來。書籍設計師更重要的是說你要知道內容才是書的主角,書主要傳達的是內容,這個關系是不能亂的。我身邊也有很多朋友和學生,大家在一起有時候會說,出版社的編輯怎么這么煩,要求很多啊。我會和他們說,反過來想,如果你是編輯,你希望這本書給大家看的是什么?如果你是讀者,你希望看到什么?要懂得換位思考。最后是要耐得住寂寞,因為書籍裝幀設計經濟上不可能暴富。
記者:現在書籍設計的元素已經非常豐富,設計師都盡可能地去發掘更多裝幀設計的方法和元素,您覺得這種趨勢好不好?
朱鍔:可以從兩個方面談這個問題。一方面從設計師的角度出發——設計師肯定愿意把自己對設計的認識、把自己的設計技巧、設計方式盡量多地通過書的載體展示給大家看。但從讀者角度來看,如果他買的不是一本設計書,只是一本“他非常想看內容的書”,當那么多設計的元素同時展現在他面前時,讀者會怎么想呢?
從我個人角度來說,對書籍裝幀而言,盡量把設計時的精力放到盡量不要打攪看這本書的人的心情這一點上。因為畢竟他花錢買書,未必有那么多人是為了設計去買。尤其是有時候設計師可能下了很多功夫,做了很多設計,但讀者拿到手里閱讀的時候,可能會覺得設計變成一種妨礙。對于書籍來講,設計其實不應該跳到太前面。就像一部電影的攝影師,不應該跳到導演前面去。個人風格應該很清楚,但是在技巧、技法上應該有個度——這其實是一種思維方式。
記者:可否談談您對兩岸三地書籍設計風格的看法?這種設計風格的不同,與各自當地的出版生態有無關聯?
朱鍔:我感覺最大的不同是“人文關懷的不同”。把三地的設計放在一起,差異是很清晰、很明顯的。大陸的設計可能是最有活力的。因為在設計師腦子里面的章法、規矩、框框限制是最少的,怎么來都可以。拿電影來打比方,你可以用槍戰片的方法去拍言情片,根本沒限制,但相對還是比較粗線條。在臺灣,類型分得很清楚,你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書。而且它在傳達的時候,文字在封面出現的頻率非常高。香港倒是比較直白一些,相對來說它要給你看什么,就會很清楚地告訴你這是什么。因為相對來說在香港,東方式的人文關懷會少一些,西方的影響更大一點。
造成這種區別的,一個是讀書的普及率,另一個不同是對知識認知的程度,我們大陸現在的環境,還在要求有高密度、很密集的信息集合在一本書里,才是“值”這個價格的。單從出版業界來看,大陸現在更加關注的是“我要賣多少本”,可能是說它更加著急一點,從上到下關注的是一個產業。
記者:您現在做的一個個人設計品牌“Edge”,能介紹一下嗎?聽說您要在廈門開店了。
朱鍔:Edge目前的設計領域包括書籍和家居生活用品兩方面。書籍設計的部分會做一些我自己很喜歡的作品。廈門的店,是和廈門的創想家楊函憬一起做的,那會是一個“生活形態”的場所,是我們“常用設計”理念的表達和實踐。我們都認為設計最終的落地應該是產品,生活當中被用到、被把玩的一樣東西,所以這個店會關注產品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