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波：我是出版界的“行業公敵”

⊙文/劉悠揚

路金波可說是國內民營出版界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路金波說自己現在是“行業公敵”，圈兒里口碑極差，據說“北京的書商吃飯，沒事兒就罵罵路金波，說我在搗亂”。

被罵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搶了人家生意，而是這幾年他使的那些招兒，讓人羨慕、嫉妒，暗生向往，學還學不來。

這個目前國內民營出版界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擁有國內最賺錢的出版公司；旗下擁有韓寒、安妮寶貝、王朔、石康、張悅然、馮唐、饒雪漫、安意如、蔡智恒等幾乎所有一線暢銷作家的“超豪華”陣容。他第一個掀起價格戰，幾百萬的預付稿酬給作者，卻又能以低于市場兩三成的價位拿到他們的書稿。他建立“文學流水線”，把故事小說類型化，制造出“億元女生”郭妮，一年銷量400萬冊，碼洋一路絕塵，讓人只有興嘆的份兒。

從“李尋歡”到商人路金波

路金波的傳奇，或許應該從1997年開始。那一年，22歲的他進入一家網絡公司，以網名“李尋歡”游走于當時著名的西陸“文學芳草”，以“純情＋嬉笑怒罵”的風格迅速成名，相繼出版《迷失在網絡與現實中的愛情》、《邊緣游戲》等著作，成為與安妮寶貝、寧財神齊名的著名網絡作家。

李尋歡的出彩很快引起了“榕樹下”創始人朱威廉的關注，在其邀請下，李尋歡從西安遠赴上海出任“榕樹下”網站內容總監。從單兵作戰到領導團隊，他很快發現了管理與宏觀規劃的樂趣。轉折出現在2002年，李尋歡以一本《粉墨謝場》作為自己的告別作，告別網絡作家“李尋歡”，回歸本名路金波，正式轉向幕后運營。

也是從那天起，路金波為了生計開始和印刷廠、批發商，甚至倉庫管理員打交道。一年交道打下來，對出版還是一竅不通。“比如開本。同樣是32開，為什么大小不一樣？連這個都沒弄明白。”可笑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老板卻領了一群同樣不懂書的人，就這么做了三年。

路金波的第一張名單

2005年，路金波一口氣砸給韓寒和安妮寶貝每人200萬。

這是當年讓出版界感到地動山搖的一個重要段子。大家感到震動的原因，不僅僅是400萬是個“天價”，還有更重要一點：這400萬是預付稿酬。書還沒出呢，就一下子給這么多？還“多補少不退”：如果書的冊數賣不到那么多，也是給這個錢；賣多了，版稅還會繼續追加給韓、安二人。擺明了就是擾亂市場嘛。

但憤怒的出版商們沒有想到，這只是路金波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他鼓搗的更多足以讓他們眼鏡大跌、牙根癢癢的大動靜，還在后面。

2005年的路金波，已然不是那個隨便出出拼湊的網絡文集、漫畫書、旅游書的小出版公司的老板了。在出版業摸爬滾打了三年后，他突然“一下子開竅了”，他要開始折騰了，朝著那個已經明確規劃出的未來。

“我能想到一個最重要的詞，就是‘主流’。第一，開始定位為專門的文學出版機構；第二強調‘品牌’，不再做盲目的淘金工人。”路金波說，當時他列了一個名單，都是文壇的標志性符號，“我們要把他們全部簽下來”。

那時幾個最大牌的作家，應該就是韓寒、安妮寶貝和王朔了，被路金波戲稱為“男一號”、“女一號”和“老一號”。這是他“開竅”后規劃的公司“品牌＋技術”戰略中“品牌”部分的主要內容。

像買賣股票一樣選作者

像所有出色的風投家一樣，路金波有自己獨特的判斷力。他選作者就像買賣股票一樣，曲線圖必不可少。誰的書銷售量大，增長趨勢好，就優先考慮。比如他會關注暢銷書榜，從中選擇處于“上升通道”的作家。除了“上升通道”，“逢低吸納”也是他的訣竅，前者比如艾米，后者比如韓寒。

“2005年正是韓寒的低谷。他作為邊緣少年的形象越來越淡了，但還沒有成為現在的公共知識分子，甚至還沒有開博客。”記得那天夜里12點，他跟韓寒在辦公室用10分鐘談妥了合作，然后在樓下的小飯館一人吃了碗面。“那時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從少年變成一個青年，這個賭對了。”

而安妮寶貝的2005年，路金波認為是一個爆發點，“她是中國過去十年里唯一一個每時每刻都在上升的作家。”當時，安妮寶貝的書大約賣30萬本，“我覺得以前的書商對她太不了解了。”，路金波許諾，“我保證你下一本書可以賣60萬本。”他的策略是，只印精裝本，定價一定比別的書貴。“她要神秘、高貴，她是一個生活方式提供者，她離人間有點遠，所以她得是王菲那樣的。”高端、精裝、神秘，正是這些讓安妮寶貝的《蓮花》直接從30萬本跳到了60萬本。

“我選對了一個‘U’字點，也選對了一個爆發點，還選對了一個回歸點，就是王朔。”路金波說，自己“就是在王朔比較寂寞的時候，跑得比較勤，當了十幾回小學生，聽王老師講講文壇往事、黃帝內經、宇宙起源……”次數多了，王朔感覺不拿出點兒存貨來，仿佛對不起他。2007年，路金波以一字3美元稿酬簽下久沒露面的王朔，出版《我的千歲寒》，號稱共付稿酬375萬元，隨后又出版王朔的《致女兒書》和11卷《王朔文集》。

未來出版商不賣書，賣的是故事

2010年以來，事情發生了很大變化。整個讀者市場已經從“60加”和“16減”轉變為中產階級主導的市場，路金波認為這將改變整個圖書出版的方向。

“我以1978年來分割新中國人和老中國人，原因是改革開放和計劃生育。獨生子女成長在上世紀80年代，上大學時正遇上互聯網普及，現在他們30多歲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小孩，在假期時會自駕游或出國，看美劇，上天涯，玩豆瓣。”在他看來，正如《武林外傳》是給“70后”看的，《奮斗》和《蝸居》則是寫給“80后”的，新舊的文化已經完全不同，它的區別遠遠大于此前的“50后”和“60后”，也大于此后的“80后”和“90后”。

因為新一代讀者的出現，路金波越來越強調類型化。現在萬榕書業的產品線非常豐富，官場、職場、純文學、海外版權等等，許多過去從未嘗試過的類型小說都爆發出驚人能量。汪宛夫的官場小說就是一個例子。“官場小說強大的需求過去被人們忽視了。”路金波認為，官場小說將會成為極具中國特色的一個穩定類型，就像推理小說在日本。他嘗試出了四本官場小說，《國色》、《權色》、《官色》、《心機》，每本的印數都在十幾萬冊。

在路金波眼中，目前民營書業浮出水面，要面臨的已經不是與國有書業的PK，而是不可逆的數字出版技術革命，因此他已經積極在數字出版方面布局，不僅開始嘗試全媒體出版，還將進入到演出和影視市場。

“舉這個例子，我想說出未來的出版商不是靠印書賺錢的，我們賣的是一個故事，但最終賣的是一種生活方式。”說起未來，路金波充滿篤定。

對話路金波：我們都不要怕數字化

這些年傳統出版開始明白他們所面臨的困境。民營書商如雨后春筍般都起來了，對資源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如何發掘這些作家，如何把這些優秀的人簽到你的麾下？有人說你就是舍得“砸錢”，你有什么秘訣嗎？

路金波：比我們有錢的多得是，要提供價值。靠自己的技術賺錢，而不是靠你的錢去賺錢。這個技術包括，如何在人群中去找到他，這個找的過程是最值錢的一個過程。在這個互聯網的時代，所有人都是作家，但如何找到“那個人”是需要甄別的。第二是道德，我從業這么多年來，我認為我是中國唯一一個沒有隱瞞過一本印數的書商。我沒有做過老板，但我的“老東家”是世界五百強，貝塔斯曼一年的營業額是兩千億人民幣，是整個中國出版業總體的三倍。后來我重新創業的時候，找的是中國第一家出版類的上市公司，我希望一個強大的合作方、一個體制，使這個公司生來就是一個被機制管理的公司，它的監督機制是很強的，以至于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去克扣一萬塊錢。如果說我們還有什么優勢的話，就是我們既然比別人笨一點，但是我們是比別人誠懇的。

數字出版近在眼前，你的應對策略是什么？

路金波：第一步需要改商業模式。傳統的賣書一定會有問題，數字出版在未來十年一定會超過紙書的出版。不管是kindle、ipad、還是手機，新興的移動互聯網，這個技術革命是不可逆的。所以我們在數字出版的布局上是特別積極的，中國移動、漢王、方正都是我們最最重要的戰略合作商。現在萬榕已經是全媒體出版了，每次一有書出版，在閱讀器、手機、互聯網PC，都是有全本出版的。另外，所有的媒介會越來越接近。ipone讓手機和互聯網越來越接近，ipad更是這樣，它甚至能做到三合一，既是電腦，也是閱讀器，還是手機。

我們的商業模式也會盡可能的貼合這個潮流，甚至出版本身，我們也想全媒體演繹，未來會進入到演出和影視的演繹。還不光是賣改編權，我們自己會投入資金。過去十年，世界出版業最大的兩個項目就是《哈利·波特》和《達芬奇密碼》，但是你沒法區別它是圖書還是電影，你面臨的是一個立體的包圍。

未來的紙質書會怎樣？出版商將會扮演什么角色？

路金波：未來書會重回“貴族傳統”。在歐洲中世紀的時候，只有教會有書，宮廷有書，貴族有書，老百姓是沒見過書的。而且書都是用皮革、羽毛做的，沒有批量復制的印刷技術，很多書都是孤本。一直到1950年代，歐美才出現了平裝書，企鵝出版社開啟了平裝革命，超市才開始也賣書了，一般的家庭才能擁有便宜的書。書本來就是貴族的，未來就會變成像我這樣的老頭兒，去某一個偏僻的書店，見到了一些老朋友，我們可能會“炫耀”自己擁有的各種孤本，有的或許要5000元才能買到一本。書還會有，就像繪畫，盡管它會越來越少。

我同意劉蘇里關于2018年“紙質書死亡”的說法，那時數字出版成型，可能占到整個出版份額的50%。但不管是出版商還是傳統媒體，都不要怕數字化，信息會爆炸的，當最后變成無窮對無窮，無窮人在寫，無窮人在讀，中間一定要有一群專門的人，幫你篩選哪些是可讀的。未來的報紙可能沒有報攤了，但是強大的編輯部還在，負責從海量信息中甄選有用的給讀者。就跟寫故事是永遠的傳統一樣，只要有人寫，就一定有人編，但沒有中介是不能想象的。

（摘自《深圳商報》）

路金波網名李尋歡，第一代網絡作家，知名出版人，現任萬榕書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靠寫文章出名，從普通網友變成國內網絡文學界鼻組，當年以筆名“李尋歡”與寧財神，邢育森并稱為“網絡文學三駕馬車”。常年致力于網絡文學領域，并成為王朔、韓寒、安妮寶貝等國內知名作家的“大東家”，。2011年1月，網絡傳言說路金波被傳與老婆王蕾離婚，為女演員趙子琪凈身出戶。7月16日，一直被傳熱戀中的趙子琪與路金波在北京順義區某酒店秘密完婚，韓寒、王珞丹、寧財神及一干出版界的好友受邀出席。一時間引起軒然大波，引發了網友的熱烈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