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里的傻孩子

梅寒

戀愛，結婚，一切水到渠成。在合適的季節相遇，又在合適的季節里將那份愛情演變成了婚姻。他和她所走的路，與常人沒有什么不同。

圍城里柔情繾綣，事業上比翼齊飛，是他渴望的最佳生活狀態。他以為他們會有，可婚后不久，他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與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女子，相差實在太遠了。事業上的比翼齊飛倒是有了，她工作起來雷厲風行絕不輸須眉，可在他們的愛情里，他想要的浪漫情調。她竟無半點。

最初吸引他的那一頭漂亮的長發，婚后就草草剪掉了；他要去出差，她千叮嚀萬囑咐生怕他會有什么閃失，連他要去見什么人穿什么衣服都一一為他搭配好；她的生日，他送她兩張音樂會的頭等票，她只匆匆瞟了一眼，說，這個傻孩子，不知道賺錢多辛苦啊……她比他大三歲，他一直是她眼里的“傻孩子”，她依照自己的喜好安排他的衣食住行，卻從來不曾用心體會一下他的感受……

離婚，是他提出來的，對他的這個要求，她并沒有表示出太多的驚奇，似乎就連這場離婚，也是在她的預料掌控之中的事。但她要他滿足她一個要求，就是在離婚之前，陪她到西藏去做最后一次旅行。

他自然很痛快地答應。

西藏澄澈湛藍的天空，廣袤無垠的高原風光，很快就讓他們忘記了此行的最初目的。她一路上又是笑又是跳，在他的鏡頭前擺出各種各樣的姿勢，由著他拍。通過長長的鏡頭，看到迎風站在藍天白云下的她，短短的發，一臉笑容燦若春花。他的手，有一點莫名地抖。

那片沼澤地，是他們與旅行團走失后遇上的。那時，她走在他的前面，忽然就站住了，臉上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她輕柔地對走在后面的他說：停一下，我們可能遇上沼澤地了。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無血色。小時候，他學《草地夜行》，知道在那些看似普通的枯草覆蓋下，其實是看不見的魔鬼的巨口。

他站住，兩腿開始輕輕地打顫：怎么辦?

沒事的，別慌，挑安全的地方跳著前行。記住，千萬別跟我走一條路線。

她開始試著跳，讓他也模仿她的動作。

一下，又一下……不消一會兒工夫，他的身上就開始涔涔地冒出汗來，兩條越來越酸軟無力的腿開始拼命地抖。有幾次，他跳出去，正落在一片松軟的泥永坑里，他感覺自己一定是陷進去了，絕望得再不想動。她就停下，回頭沖他伸出兩根手指：繼續跳，我們馬上就要跳出去了。

她的神情讓他心安，跟著她，他繼續跳下去……

十分鐘，半小時……那一片沼澤地算起來不足幾百米，他們跳了兩個多小時。兩個多小時里，那片天空下，只有他和她，像兩只滑稽的青蛙，卻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心里的恐懼與堅持。

兩個多小時后，他們的腳終于觸到了堅硬的土地。那一刻，兩個人，已如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是在最后的那一跳之后，她倒下去的，臉色蒼白，嘴唇烏紫。他才想起，那天，正是她月事最厲害的一天。

他抱住她，開始哽咽，大顆的淚就流了滿臉：沒有你，今天，我走不出來了。

她艱難地伸出手，去擦他臉上的淚：傻孩子，別哭。我說過，我們沒事的。

傻孩子，對這個稱呼，情濃時他喜歡，情淡時他憎恨。可那天，當她輕輕呼出這個名字時，他的眼淚就流下來了。他才發現他愿意當她的“傻孩子”。

愛情里面，常有一個傻孩子，高大偉岸的男子，懷里有個小鳥依人的女子，女子是他的傻孩子；干練能干的女子，懷里有個渴望浪漫又有些生活能力低下的男人，男子是她的傻孩子。一弱一強，那樣的愛情也是一種絕妙的搭配。

愛情里的傻孩子，總是能享受到比平常人更多的愛，他們卻常常看不到。若不是那“最后”一次旅行，他差一點就弄丟了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