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
陽光與閃電,美善細節(三章)
■沙克

堅持在普通生活中的善美細節最能體現國家價值。 ——題記
有一位在當年被專稱為外賓的瑞士老外,在市外貿公司下面的一家大企業做工程技術指導,他來到郵電所寄一封到瑞士去的國際航空掛號信。營業員售給老外十幾張郵票,從8分到1元面值的都有,就是沒有5元、10元那種大面額的,不然在航空信封的背面貼兩三張郵票就夠了。老外抓著一沓郵票來到郵箱前,看到郵箱臺上放著一只白瓷碗,碗上盡是黑乎乎干硬了的面漿,碗里盛放著面糨糊,半截筷子斜插在面糨糊里。老外用半截筷子蘸上糨糊,涂在信殼的封口上把信殼封好,再用半截筷子多次蘸上糨糊,涂在一張張郵票背面,把郵票都貼在信封上,他的粗大手指上沾了不少糨糊。剛貼完信封上的郵票,他小黑皮包里的大哥大手機不停地響起來,他揸著手指環顧四周,最后回視著郵箱臺上一小塊黏嘰嘰的黑布。他用手指往黑布上擦了擦,結果沾上了更多的糨糊。
他面容難堪地搖了搖頭,雙手互相搓著把手指上的糨糊搓干。他打開小黑皮包,拿出比電話機聽筒大兩倍重多倍的黑色大哥大接通了電話。他把那封國際航空掛號信交給了營業員。然后,他走過幾位等著接聽長途電話的顧客身邊,邊接大哥大電話邊走出了郵電所。這一切,被一位在場的老人看進了眼里。
那位老人是市外貿公司的看門人兼收發員,每天都要到郵電所發兩次單位的信件、郵包,時常也會發幾份電報,騎自行車的他上午9點鐘來一次,下午3點鐘再來一次。他和老外并不相識,可看到老外寄信的情景時,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燙,渾身都不自在。第二天上午,老人來郵電所寄發完信件,從尼龍布袋里拿出一條干毛巾,放在郵箱臺上,用廢報紙把那只糨糊碗里里外外擦干凈了,把一把舊牙刷放在糨糊碗里。然后,他把那塊黏嘰嘰的黑布和半截筷子用廢報紙包起來,放進尼龍包里帶走。下午來郵電所發信時,他又從尼龍布袋里拿出一條干毛巾放在郵箱臺面上,把那條用臟的毛巾放在尼龍布袋里換走。以后的每一天,不管刮風下雨、降霜飄雪,老人都重復著做這件事情。從此,那只糨糊碗都是干凈著的,里面的牙刷用到一定程度就被更換掉。他對十分感謝他又不好意思阻止他這么做的郵電所人說:“我這是順便做點順手事,不花錢也不花鈔,沒什么的。”
郵電所在一條樹蔭遮蔽的街道上很不起眼,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都是那個樣子,幾級臺階,綠色的門面,和周圍不斷高大起來的樓廈相比顯得格外渺小。老人年近70歲了,超期工作多年的他已經退休,但他身體還算硬朗腿腳還算靈便,在他的再三請求下,市外貿公司保留了他的那項工作權力,由他每天去郵電所發兩次信件、郵包或電報,給予他少量的經濟補貼。這樣,他保持著每天為郵政所換兩次擦手毛巾的規律,還把郵箱臺上的那碗面糨糊調換成新型的透明粉糨糊。
十五年過去了,郵電所的名字改成郵政所,里面營業廳的裝潢和設備比從前先進得多,營業程序全部電腦化,但那幾級臺階、綠色的門面依然沒有改變。這條街道上的居民和行人比過去增加了幾倍,紙質通信的聯絡功能,被普及到家庭的電話、手機、英特網取代了許多,沒有人再來郵政所打長途電話,也幾乎看不到誰來發電報。郵政所的業務不但沒清閑下來,反而比過去更加忙碌,除了不斷增多的物品郵包和郵遞快件以外,還是有不少公函及廣告信函,包括不少被稱為家書、書信的私人信件從郵政所里進進出出。老人不止一回發感嘆了:“現在這些20歲以下的孩子啊,整天玩QQ聊天和手機信息,如果不是寄兩張圣誕卡、明星片和賀年片,都不知道紙殼里寫滿字的紙是什么東西,也許以后就不知道怎么寄信了。這世界變化快啊。”
這條街道上20歲以下的青少年與全國各地同齡人一樣,慣常使用QQ網和手機,以為電信、通訊類的公司才是他們的信使,而那位已經75歲的老人,一直做著他們包括他們父母的編外信使,他們卻不知道或不在意。老人穿著打太極拳的白色練功服,每天步行健身來郵電所發兩次信件或小包裹,每天為郵政所換兩次擦手毛巾。
二十年過去了,我一直在郵政所附近的單位工作,雖然到郵政所寄發信件的機會比以前少了,但每個月總要去三四次的。那位老人呢,我有兩三年沒看到他了,但在郵政所里郵箱臺一角的彎鉤上,還始終掛著一條擦手的毛巾。元旦節過后,我踏上那幾級臺階,走進綠色的門面,去郵政所寄一封單位的公函。變得寬大許多的郵箱臺上,原來的透明糨糊碗里換進了使用效果更好的一種膠水,里面放著的牙刷絲毛齊整。我習慣地把手伸向掛在郵箱一角的毛巾,擦去手指上沾著的星點膠水。當我轉身要離開郵政所時,看見營業廳一邊新設了一排鋼架皮面的椅子,那位老人雙手抱著拐杖坐在那里,他頭發全白面色紅潤,身邊坐著一位苗條的姑娘,老人對她指指點點交代著什么。
苗條的姑娘大學畢業不久,聽說近來被郵政所招聘錄用為正式員工,就要來這里上班。應聘郵政所兩個職位的應屆大學生就有100多人,而這位姑娘沒有參加競爭就穩穩地占去了其中一個職位。一些人打電話給郵政所,寫投訴信給它的主管單位郵政局,責問這位姑娘靠上了什么樣的后臺關系,擋住許多大學生公平應聘的機會。
郵政局很重視這件事,為此特地召開一個解釋會,參會的有100多人。郵政所的人對大家說,這位姑娘的后臺關系是她的爺爺,退休的市外貿公司看門老人,他為郵政所義務更換了十七年的擦手毛巾;姑娘在本地高校讀書,也為郵政所義務更換了三年的擦手毛巾,還把貼郵票的糨糊換成了好用的膠水。姑娘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我們已決定錄用她為職員了。當然,我們錄用她不是用她來更換擦手毛巾和膠水,這些芝麻事兒我們職工都可以順手去做,我們錄用她是用她的素質和品質。而且,按照市里規定的有關政策,應該照顧……”
此時那位姑娘走進了會場,扶著身體傾斜拄著拐杖的老人,郵政所的人迎上去把老人扶坐下來。姑娘沒有落座,手里拿著一張厚紙,站在那里溫和地對大家說:“爺爺三年前在去郵政所的路上,由于下雨路滑跌斷了肋骨,他年紀大了不能再跑郵政所,我就代替他做著寄信、換毛巾的芝麻事兒。郵政所招聘員工,我按爺爺的意愿填了張報名表,就在這個時候,我前面報考公務員的結果出來了,我被錄用了,不必再參與郵政所的應聘競爭。這個結果我沒有馬上告訴爺爺,因為他總想著、總相信我有能力進郵政所工作,我想等我到機關部門上班了再告訴他也不遲。爺爺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身上還留著戰場的碎彈片,因為他沒有什么文化,退伍后被安排做看門人和收發員。我父母去世得早,爺爺對我特別的疼愛,他把我撫養成人培養我讀完大學很不容易,希望我能在國慶60周年這個有紀念意義的年份找到好工作,最好能進郵政所……而郵政所不知道我考取公務員的事,我也不知道郵政所決意要錄用我,這里面沒有任何背后的交道。現在我必須得說,感謝我親愛的爺爺,他教我懂得生活、做人和努力;感謝不斷進步的國家和社會,讓我這個沒有父母的孩子能成為她的公務員,感謝郵政所對我的信任和關照,我相信郵政所會招聘到比我更合適的員工。”
說完這些話,姑娘給大家深深鞠了一個躬。會場靜止了好幾秒鐘,爆發出不息的掌聲。老人抓緊孫女的手,看著她的公務員錄取通知,笑得合不攏嘴,面色更加紅潤。
盛夏這個月是我最郁悶的一段日子,我不想在這里說因為什么郁悶。然而,郁悶過頭的我,脫離陰云品嘗了陽光的味道。
那個炎熱的下午,太湖畔有個柔和的聲音與我的手機相遇。轉眼間,她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我的城市,出現在我的身邊。她是虹妹,我和她之間比好朋友更純粹簡潔,我當然是她的老哥。她來之前反復問我,幾時能見面?我說等一陣子。其實我真的喜歡率真的虹妹,也希望她早點來,我陰霾的日子需要陽光,可我又不能這么說,因為我忙于工作、私事,因為我不能給予她什么,還因為我從不去外地會見女性朋友而內心卻有所向往。虹妹瞬間下了決心,從公司里開車奔向巴士站,然后乘四個小時大巴從京滬高速公路來到我眼前。
我和老朋友燕子去車站接虹妹,燕子是位可愛的戲曲演員,善于調節氣氛,給人自然與快樂的感覺。我和她陪虹妹吃淮揚菜,與一幫朋友到夜總會唱歌跳舞,為的是讓虹妹放松、開心。碰巧在一起的男人們都是矮個子,她在所有人中個子最高,穿低跟鞋的她一米七四,那場面不是鶴立雞群,也是雞群擁鶴。虹妹很美,像有了具體形象的陽光,美得讓身旁的其他美女發呆。我那些做官的哥們兒都忍不住夸她氣質雅靜,捧著她,很禮貌地輪番請虹妹跳舞。虹妹坐在我身邊,聽我唱《無所謂》和《暗香》,表揚我唱歌好像原版。她唱了一首毛阿敏的歌《綠葉對根的情意》,嗓音像太湖水波,我跟在她的歌聲后面吹口哨伴奏。
在古運河邊17樓頂層的我家露臺上,我和虹妹看夜景納涼。她得知我為一些情感和私事而煩惱,又不知道該怎么解決,就開導我鼓勵我,道理透徹干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明。她想問題做決斷的態度不像蘇南嗲女,而像北方女俠直截了當,讓我心里透亮透亮。她批我:你太善良,這沒有錯,但你不能做愚蠢的農夫,你這樣在與女孩子交往時容易做傻瓜,把自己一下子都賣光了,別人還不領情,認為你是應該的,或者像蛇那樣反過來咬你。別人忘恩負義,或者反目為仇,你就從心中刪除她的存在,一點也不留。
我吃著虹妹的水蜜桃,只有太湖才有的陽山水蜜桃,最甜最水的水蜜桃,我連吃了40分鐘,還在吃。我邊吃邊說,謝謝你虹妹,我好久沒有這樣吃水蜜桃了。虹妹靠緊我說,也謝謝你。你很能吃啊,你很棒,你吃了感覺好,我也快樂。虹妹顧及我的感受,怕我和她在一起不盡興,希望我盡情傾瀉……把郁悶也倒出來。是的,我一口氣把虹妹隨身帶來的水蜜桃吃盡了,我對她傾瀉的不是郁悶而是極致的快慰。
吃過虹妹的水蜜桃,我想到了結婚,喪妻單身生活多年,使我淡忘了這個詞,慣性地走著自由而空茫的步子。虹妹給了我兩個吉祥數字,731,608,一個是時間,一個是空間。在以后的時空中,我會用感動的心情來回味。吃過水蜜桃,我包著冷硬殼子的心臟變得軟和,有些想結婚啦。可我的結婚對象會是誰?
結婚對于我,也許像買雙鞋子那么容易,問題是我只能買一雙鞋,合著我的腳走路的鞋。我要穿著那雙鞋,按自己的方向和方式走路,而不是在裝潢過分的客廳里轉悠。
想當年我在蘇州讀書,對我這個原籍的故鄉十分眷念,我對常去游玩的無錫同樣喜愛,那里有過深愛我的女子。我在三年前還打聽過這兩個城市的房價,思量著選擇其中一個城市買套房子將來居住。如果說天下真有什么人居佳境,太湖畔的蘇州和無錫肯定是了。我妹妹在蘇州居住,我有親戚在無錫生活,我目前的一位密友在無錫做老師,那一帶還有我不少同學故交,我與蘇南是情夢糾結。我真想提前十來年退休,到蘇南安個家,或者不退休,在京滬高速公路沿線隔江的兩個城市跑著生活。
可是,此時此刻的我不是那里的居民。虹妹拿出蘇南女子那種特有的“時空”觀點,溫情而安靜地對我說:“距離是最現實的障礙。你可信可靠,可惜你不在我那邊生活,不然我一定會……”
既理性又感性,動手能力強的虹妹,長期做企業的技術和業務工作,這種性格素質使得她很出色,也使得她難以物色到“同等高度”的另一半。在我精神十分困惑的時候,虹妹來我家疏導我情緒,給我的生活鼓勁,真是挖掘我了的生命潛力。只有我和她明白這種挖掘的全部含義。她對我說過的許多話都非常透徹干脆,夠我寫一本書。她給了我她能給的,這已經足夠。
送走虹妹不久,半邊天空被烏云遮蔽,很快打起了閃電,靜默的閃電,打得特別亮,每一根都穿入了我的眼睛。亮與靜的反差逼得我心里發空發慌。陣雨下得大,濕熱的情緒滲到我的想法里面,剝落著我心臟的殼。我體內儲存的那些可能愛、可能被愛的片景,一幕幕放映,放映到一個如夢如幻的姑娘時,持久的痛感刺透了我生命的全部時光,痛得我變成了空心人。這種痛感的原因是:心血與真愛不被理解,還被誤解,有著太多太久的遺憾。在這種時候,結婚這個詞向我招手,似乎有著很大的誘惑力。
我坐在電腦前整理一部即將出版的詩集稿,我給加拿大撥了國際電話,問候居住在溫哥華的臺灣大詩人痖弦,請他幫我斟酌詩集的名字,痖弦建議我采用“唯美的漏洞”。我為這個名字思考了好久:再怎么唯美的事物也有漏洞?就在我決定不采用“唯美的漏洞”時,虹妹回到了太湖畔,給我發手機短信:“親愛的大哥,沒有遺憾的終結最美好,最值得人回味。”
請虹妹放心,我在調整自己的態度,重新應對一段生活的結局,爭取消除曾經的遺憾。親愛的虹妹,智慧能干的虹妹,值得好男人和好女人去欽佩去欣賞的太湖女子,老哥我祝愿你的生活和事業如心所想。什么樣的幸福降臨到你身上,都是上帝遲早該做的。我們的友誼無論長短,正像虹妹你說的,擁有著真誠與快樂。陽光長久,閃電短暫,到此為止沒有一點遺憾。
上世紀末,一個女孩從很遠的膠東山區跑來江蘇洪澤湖畔找到我的單位,她拿著他哥哥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是我寫的,打開來一看果真是我寫的信。信的內容是寄給他哥哥的:“鴻云兄:匯給你100元買藥,堅持到底,你的病會好起來的。隨時聯系我,告訴你的情況。祝你早日康復。”信的落款下面寫著我的單位電話。
我和他哥哥鴻云都愛好文學寫作,書信交往了幾年,保持著清淡如水的交情。辛苦的工作和生活,熬夜寫作的身體消耗,弄的鴻云得了很重的肺病。我知道鴻云家境困難,做個中學代課教師拿不了幾個工資,生病了醫藥費也報銷不了。我支援他看病匯給他的100元,在當年相當于他兩個月的工資,可以買一些藥和補品。我的工作崗位好些每個月有獎金和津貼,家境條件也比鴻云好,給他100元不算多大的付出。他來信叫我再也不要寄錢給他了,否則他將把那100元退回來。我理解他的善意和自尊,沒有再給他寄錢,但是給他寄了三次藥品。一年后鴻云的病好了,幾年后他奮斗成為一位正式的優秀教師,也是一名杰出的專欄作家。
在鴻云生病期間,他的這個妹妹鴻雨代替他和我通過多次電話,告知他的治療情況。鴻雨也談了自己的學習生活和理想,她認定我是個好男人,在感情上暗暗鎖定了我。
鴻雨大老遠地跑來見我,就是為了說一說感情上的事情。我說我有家庭和孩子,你知道的。她說她不管這些,她需要我承認她對我的愛。
我對鴻雨說,我承認你對我的愛,我接受你對我的愛,我也愛你,這是真的,因為你是個善良的姑娘,你長得不比任何電影明星差,你沒有好衣服,卻穿得清清爽爽,你那么聰敏可愛,應該得到更合適的愛。鴻雨聽我說她應該得到更合適的愛,流著眼淚說她懂了,然后她冒著陰雨返回了膠東山區。鴻雨當時在讀大四,后來憑著品學兼優考過幾道關,留學英國名校,完成學業后成為電氣控制工程的一流專家。在她31歲的那年,她回到濟南和一個律師結了婚,生了一個兒子。她憑自己的專業資質,婚后可以把律師帶到英國去再生兩個孩子,過更優裕的生活。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她和老公兒子一直待在濟南工作,過著平凡而進步的日子。
早幾年她哥哥鴻云改行成了地產商,資產過億,成了大富豪。中秋節前鴻雨給我打來問候電話,告訴我說,鴻云每個月都要往儲蓄卡上存100元,已經存了15年,連利息大約有幾萬了吧。我問她,你哥哥有必要這樣零存整取嗎?她告訴我,當然有必要,他哥哥從15年前改善了生活處境后,一直堅持這樣做。
“因為,”她對我說,“哥哥永遠記著你寄給他的100元。”
“還有,”她對我說,“我永遠記著你對我說的話,你會得到更合適的愛。我當年對你說我懂了,其實是我沒懂,我是覺得你是無法放棄家庭來愛我,我甚至有些怨你,認為你無視我對你的愛。后來我才真的懂了,愛是真實的,客觀的。你和我哥哥之間的友誼,讓我懂事,讓我奮進,讓我學會了愛的節制與分寸。我對物質對感情的需要變得越來越簡單真實,夠生存發展和精神平衡就滿意了。我和哥哥永遠都在心間為你祝福。”
我聽到鴻雨這么說,真的特別感動,她在珍惜著并延續著與我的友誼。他哥哥鴻云也是個善良而不吝感恩的人,他每年捐施各種善款總在百萬元以上,可他沒有還錢或多倍還錢給我是他認為不宜這么做,這與我年收入超過那幾萬塊錢無關,即使我需要那幾萬塊錢,他都不會用還錢的名義支援我。近些年鴻云和我交流并不多,清淡如水毫無物質往來,逢到重要節日我們會在手機里通一會話或通一下信息,互相問候祝福。他從不跟我提20多年前那100元的事,也不對我說任何感激或好聽的話。
善意的行為總是發自心底,需要用合適的方式去實現,而不在口頭上去表現,否則會讓被助者尷尬,傷及自尊,欲成反誤。說真的,我決不希望那一天的到來,當我也像鴻云從前那樣病倒無助,或者陷入其他困境無法解脫的時候,他把那些存款寄給我。那許許多多的100元存放在他那里,我們的友誼,包括我和他妹妹的友誼,還有包含其中的生活信仰,都會與日俱增的。
沙克,1964年生于皖南,中國作協會員,主要作品有:詩集 《春天的黃昏》、《大器》、《沙克抒情詩》等;散文集《美得像假的一樣》;小說集《就是金子》;文藝評論集《心臟結構與文學藝術》及新聞作品集《真切的淮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