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中秋

□王尚仁

月到中秋

□王尚仁

人物：陳警官——男，公安緝毒警察。李曉——男，吸毒者，線人。李母——李曉母親。

［舞臺居中位置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右側是房門，房門外裝有簡易防盜門

［陳警官提一桶色拉油，李曉肩扛米袋上……

［李曉將米袋從肩上落到地下，喘氣……

陳警官：李曉，看你這副狼狽樣，爬這么幾層樓就不行了？走哇，已經到了！

李 曉：（擺手，氣喘吁吁地）陳警官，我媽不會讓我進屋的，還是您一個人進去吧！

陳警官：嘖，有我在，怎么會進不了屋呢？

李 曉：（食指在自己胸口幾點）有我在，連您都進不了

屋。（轉身欲走……）陳警官：（低聲）你回來！［李曉回身，望著陳……

陳警官：（稍作考慮）嗯——這樣吧，你先在這兒呆著，

等我進屋后跟你媽談得差不多了，你再進去。李 曉：行，我聽您的。

［陳警官：一躬身，一只手拎起米袋另一只手提著油桶

走近房門，將油桶放在地上，舉手按門鈴……

李 母：（神色緊張地上。到房門“貓眼”處，瞇眼察看，

面露笑容，拉開房門）啊，是陳警官。（掏鑰匙開防盜門……）

陳警官：大媽。（提著米、油進屋）

李 母：（見陳帶著東西）陳警官，您這是……

陳警官：今天是中秋節，來看看您。最近還好吧？

李 母：好好。陳警官，又讓你破費，我這孤老婆子如何消受得起喲。

陳警官：大媽，您這就見外了。

［李母欠身帶防盜門，探頭張望，李曉在側幕條處急閃身下。李母順手關上防盜門。

陳警官：（見李母鎖防盜門）哎，大媽，您這是？

李 母：（有點兒尷尬）哎，安全、安全。

陳警官：嗨！有我在，您還怕不安全？（見李母要關房門，上前扶住李母）這房門就不關了，開著空氣流通。（摻扶著李母朝桌子這邊走）您成天這么四門緊閉，何苦呢？坐坐坐，我陪您說說話。（將李母按在椅子上）

［李曉探頭探腦地上。躡手躡腳，靠近房門……［陳警官拉過椅子與李母隔桌而坐……

李 母：（突然從椅子上彈起，神經質地）啊！

［陳警官嚇一跳，扭頭看李母。

李 母：喔喔，陳警官，我忘了給你倒茶。（往里屋走幾步，急回身向房門走去……）

陳警官：（起身，幾大步到李母跟前）大媽，您倒茶走錯了地方。（兩手摻扶李母，轉身，半扶半推地往回走）我口不干，不喝茶。您坐您坐。

李 母：哦哦，坐坐。（扶著椅子坐下，客套地）陳警官，

你送這么多東西干什么，我一個人能吃好多嘛？

陳警官：怎么是您一個人呢，還有李曉啊。

李 母：（遽然變色）陳警官，你怎么提他！

陳警官：總是您的兒子嘛！

李 母：我沒兒子，我兒子死啦！

陳警官：大媽，您又說氣話。

李 母：陳警官，我不是說氣話。人怕傷心，樹怕剝皮。這個家就毀在那個不爭氣的東西身上。

陳警官：話是這么說，可李曉從戒毒所出來都半個多月了，他總得有個安身之處啊。

李 母：這怨不了我。我們兩老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積積攢攢一輩子，給他買了房子成了家，可他把房子賣了，換“粉子”抽了。現在沒有安身之處，活該！呃，陳警官，他是不是找你了？

陳警官：啊，是找過我。

李 母：陳警官，你又不是不了解那些人，那都是些不要臉的賴皮，他們要是沾上你，那是螞蟥纏到鷺鷥的腳，甩都甩不脫。

陳警官：（一笑）大媽，看您說的，哪有那么嚴重啊。

李 母：嚴重啊，陳警官！自從我家出了李曉這么個東西，所有親戚，全部“電話換號，‘貓眼’上門，小心謹慎，躲避瘟神”。

陳警官：（哈哈大笑）怪不得您這么戒備森嚴呢！

李 母：唉……這都是被逼出來的。陳警官吶，你千萬莫理他呀！

陳警官：不理怎么行呢。對李曉，還是應該關愛的。

李 母：關愛？我就是關愛多了。我30歲生李曉，中年得子，兩口子把他當成活寶貝，從小到大，要什么給什么，結果怎么樣呢？這輩子我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養了條白眼狼！

陳警官：大媽，恕我直言，您現在還在犯錯誤。

李 母：（不解地）嗯？

陳警官：像李曉這種情況，親人都不接納他，他到哪里去？當然啰，有人歡迎，他過去的“粉友”巴不得他再去入伙。

李 母：李曉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會再管他。

陳警官：吸毒的人戒毒后又復吸的，不止李曉一個人，不然怎么說一朝吸毒，終身戒毒呢。實際上他們也是毒品的受害者，我們應該把他們看成染上毒癮的病人。李曉到我那里去了幾次，他表示一定痛改前非。

李 母：哼！你信他？那是假話！

陳警官：就算是假話我也要當真話聽。大媽，他來找我說假話，總比他去找“粉友”說真話好吧？他現在無家可歸，我們給他找了份差事，到一家餐館值班守夜，先得讓他安頓下來嘛。

李母：唉——陳警官，我養了這么個不成氣的兒子，給政府添麻煩，給你們添麻煩，就因為他，連我這個老婆子都給你們添麻煩。

陳警官：大媽，哪有什么麻煩，不麻煩。

李 母：怎么不麻煩呢。我幾次病了，多虧你來看我，把我送到醫院，逢年過節還要帶些東西來……（悲苦難言，酸楚地）陳警官，你比我兒子好啊……（哽咽……）

陳警官：大媽，您別難過，什么事都要看開點兒，啊。

李 母：今天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別人家里，一家人團團圓圓，看看我這個家，老伴兒被活活氣死了，兒媳婦帶著小孫兒走了。（提到孫兒，強烈的思念之情不能自抑）孫兒，我的乖孫兒，奶奶想你呀——（捂面痛哭……）

［李曉在屋外抹眼淚……

陳警官：大媽，您不要這個樣子，還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您放心，只要李曉把毒戒掉了，回到正常人的中間，您媳婦會帶著孫子回來的。

李 母：怎么可能呢？陳警官，你不要寬慰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陳警官：大媽，您要有信心，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李 母：（不住地搖頭……手顫抖地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陳警官，這里沒有外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陳警官：說什么求啊。只要我能辦到的，您只管說。

李 母：（將小本遞給陳）這是我的一個存折，不怕你見笑，只有2000塊錢。李曉回來了，指不定哪天被他發現了又要拿去換“粉子”。我把它交給你。我要是再病了，你千萬別送我到醫院，我死了，麻煩你給火葬場打個電話，把我拖去燒了，這錢不夠買墓地的，骨灰隨便往哪兒一丟都行……

陳警官：大媽，您怎么能說這種話！

李 母：陳警官，求求你，我求你吶……（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陳警官：（慌忙攙住李母）大媽！您不能這樣！

李 曉：（在門外見狀終于忍不住，隔著防盜門大喊）媽——

李 母：（一驚）啊！（看著防盜門外的李曉）你怎么來了？

李 曉：媽！

李 母：（一把推開陳，踉蹌移步到鐵門，憤恨地）你滾，滾。（歇斯底里地）你給我滾！（暈眩……）

陳警官：（摻住李母）大媽、大媽，您冷靜點兒，冷靜點兒。

李曉：媽、媽——

李 母：（緩過氣來，強支身體站穩，冷峻地）我沒你這個兒子，你不要叫我媽。李 曉：媽，我錯了。

陳警官：大媽，您開門讓他進來說話。

李 母：（絕決地）不行！

陳警官：大媽，您聽我說，我們分局轄區內有500多涉毒人員，不幸的家庭不止您一家。如果每個家庭都拋棄他們，如果全社會都拋棄他們，那他們只能在毒品魔坑里越陷越深，如果我們這些做緝毒禁毒工作的最終只是落這么個結果，那我們干這項工作還有什么意義呢？您想想看。

［李母搖頭無語……

李 曉：媽，我知道您恨我，我做錯了事，我不是人，我向您認罪。媽，我真的不想再沾那個東西了，真的，您再相信我一回。

李 母：（冷冷一笑）哼，像你這樣的東西，還想讓我再相信你，（扭頭，一抬手）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李 曉：（靜默片刻，已然絕望，一抹鼻子）好吧，我走。（嘶吼）我走！（轉身跨步……）

陳警官：（一聲斷喝）站住！

［李曉一怔。停步。

陳警官：怎么，有骨氣了？有志氣了？你以為我苦口婆心勸你母親是因為你占理了？你回過頭來看看……

［李曉沒有反映……

陳警官：（大吼）回頭！［李曉轉過身體。

陳警官：（轉身拉住李母，回身向鐵門疾行幾步）你看看，看好嘍，這就是你母親，一個本來應該安度晚年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被你折磨成什么樣子了！你再朝里面看，家徒四壁，一貧如洗。老爹被你氣死了，媳婦被你打跑了，兒子你撒手不管了。（從桌上拿起存折）你媽勤勤懇懇一輩子就落了2000塊錢，2000塊錢吶！還是自備的火葬費！說實話，養你這種不肖子孫，不恨你，（暴怒）天理不容！

［靜場，只有李曉、李母的抽泣聲……

李 母：（抬手用衣袖揩了眼淚，掏出鑰匙緩緩地打開防盜門，對李曉）今天是中秋節，看陳警官的面子，我給你做一頓飯，我們娘兒母子，吃最后一頓團圓飯，從今往后，你不要再跨進這個門。

［李曉緩步進屋……

［靜場……

［手機鈴聲……

［李曉掏出手機看顯示屏……

李 母：（氣憤地指點著李曉）你，你，都混成這個樣子了，還玩手機……

［陳警官趕緊制止李母說話。

李 曉：（朝陳警官）是徐三。

陳警官：（對李曉，果斷地）接電話。

［李曉接電話，陳警官對李母耳語……

李 曉：喂，徐三，是我。你不是說后天才有貨嗎？馬上有貨？好好好！我實在是熬不住了。貨要多點兒。說些屁話，沒錢敢找你要貨。在哪里？什么時候啊？哦。就這么說。（關手機。對陳）徐三說今天交貨。

陳警官：什么時間？交貨點在哪里？

李 曉：他不說。讓我4點鐘等電話。

陳警官：好，他電話來后，就跟他見面。一定要穩住他。

李 曉：可我沒錢吶。“見錢顯貨”，沒錢是不行的。

陳警官：（看表）現在弄錢來不及了。（思索……）這樣，把廢報紙裁成100元面值的，把真錢放在外面，用紙帶扎好，要做得跟剛從銀行拿出來的一樣，再用透明塑料紙包好，亮給他看。

李 曉：我知道了。（身體有點兒顫抖……)

陳警官：（見李曉狀）怎么，害怕了？

李 曉：（說話打嗑）有，有點兒緊張。

陳警官：要是害怕就不去了，我們再想辦法。

李 母：（逼視李曉，嚴厲地）李曉，你要是還有點兒人性，就要壯起膽量協助陳警官他們去抓制毒販毒分子。

李 曉：（堅定地）我去！

陳警官：（在李曉臂膀上一拍，信賴地）好！

李 曉：（望著陳不無感慨地）陳警官，我第一次見到您是在您辦公室里，你沒有對我推推搡搡，吼吼咧咧。我要喝水，您親自給我倒，還問我要不要茶葉。中午你買了兩盒盒飯，給我一份，我注意看了，你的盒飯和我的盒飯內容完全一樣。走時，您送我到大門口，勸我下決心戒毒，好好孝敬母親。盡管我兩次進戒毒所，您依然對我擺脫毒品抱有信心。我這個敗家子不盡孝道，您卻一直在關照我母親。像我這樣的人，哪個老板愿意讓我在他手下打工，您卻想方設法為我謀了件差事。我要不把毒戒掉，不協助你們緝毒禁毒，我對不起公安，對不起你陳警官！對不起我媽！（轉身，對著母親猛然跪下）媽——

李 母：（老淚縱橫）李曉，今天你在陳警官面前說了這么多，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不是那么回事就難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陳警官：李曉，你母親說的話，你應該聽得懂。記住：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李 曉：我記住了。（起身。)

陳警官：（掏手機打電話）小劉啊，我老陳。線人報告徐三今天要交貨，通知小張一定要盯住徐三，有情況及時報告。其他人在中隊待命，準備收網。（關電話。回身對李母）大媽，我們走了。

李 母：（激動地一把抓住陳的手）陳警官，你要救我們吶！

陳警官：（會意地）大媽，您放心，我會盡力而為的！

［陳警官、李曉出屋，下。

李 母：（顫巍巍地走到門前，一只手扶著門框，一只手伸向陳、李離去的方向）陳警官，我等你們回來吃團圓飯吶！

［收光。

（作者單位：宜昌市人民政府機關干部活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