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迪
薄粉是一種地方小食,據說,這薄粉,是清末民初時,一個戲子帶來的。這個戲子名叫劉全,而立之年,長得英俊帥氣,他走南闖北,靠賣薄粉糊口,每到一個地方,只要攢夠盤纏,就繼續漂泊。
劉全賣薄粉和別人不同,每天,等到太陽老高時,他才晃悠悠地打街尾過來,每次都是人未到,歌先到。
這時,老街上那些睡懶覺剛剛起來的爺兒們,就手里拿著碗盆,翹首以待。劉全賣粉,賣完一盆就完了,兩個銅板一勺,從不加價,所以吃到薄粉的人,一天美滋滋的。
當然,大伙也不光是為了吃粉,這劉全,不但是個戲精,還會說古,每次說唱到緊要處,總引來男女老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劉全唱曲,得住機會就往女人身上拋媚眼,被拋著的女人,心領神會了,臉燦爛得就像桃花。
可街的對面,有一個賣餛飩的年輕女人,不管劉全這邊怎么熱鬧,卻始終靜如止水。
女人長得很標致,有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孩。男孩吮著指頭,時常望著沸騰的湯鍋出神,女人總是溫柔地抱著他。
劉全私下向街坊打聽女人的情況,街坊告訴他:“這女人是個寡婦,幾年前不知為啥來到這兒,平日很少和鄰里交往,總見她眼睛紅紅的。你來之前,她的生意還算勉強,你來之后,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從此,劉全便將攤子移到女人的旁邊,每天來得早,回得晚,只是他不再賣薄粉了,而是專門說書唱曲。
劉全像是拿出了看家本領,胡琴一拉,醒木一拍,攤子前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等到太陽竿子高時,大家仍不想回家吃飯,只在周圍買了少許飯食,邊吃邊聽,于是,最近的餛飩攤便成了首選,一時間,生意火熱,絡繹不絕。
女人知道這是劉全在幫她,卻很少在話語中表達謝意,只是無論生意再好,她都要留下一份餛飩,等到黃昏時分、聽客散去的時候,將餛飩用文火煮熟,盛給劉全。
劉全也不多說,低頭吃完餛飩之后,抱拳相謝,轉身離去。
后來,盛有餛飩的碗旁,又多了一壺酒,劉全跟女人打招呼時,總善意地一笑,女人抿嘴微笑,一臉緋紅。
日子長了,劉全和女人話也多了,女人自然問到劉全家在哪里,劉全往北一指;女人又問他今后去哪里,劉全微微一笑,凝神半晌。
女人邊擦桌子,邊說:“別走了,這兒挺好。”
孩子在一旁見了,便好奇地問道:“媽媽,桌子剛剛不是擦過了嗎?”女人一怔,笑了,劉全也笑了,孩子看大人笑,也跟著笑了。
一天,女人依舊將酒和餛飩端到劉全面前,隨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掏出一個鼓囊囊的手巾,小心打開,遞給劉全,劉全瞟了一眼,見那是幾塊銀元,便將手巾輕輕地推回去:“快過年了,你給孩子扯身新衣服吧。”
女人聽罷,眼淚簌簌而下,過了好久,女人羞怯怯地說:“大哥,要不今晚,我……去你哪兒?”女人說話時,低頭擺弄著衣角,面紅如火,劉全這才發現,女人今天略施粉黛。
劉全對若壺嘴,將壺里的酒一口吞下,然后很肆意地打了一個響嗝,踱著方步,哼著小曲,悠然而去。
那天晚上,女人腳蹬紅繡鞋,身著紅夾襖,悄然來到劉全家門前,她敲了敲門,然而屋里并無聲響,她推門而入,卻見人去屋空,屋里的桌子上有一封信,信上寫著簡單幾行小字,是薄粉的秘方。
女人走出屋子,看著遠方,不禁淚灑衣襟。
據打聽,那天傍晚,有人看到劉壘往北離去,他沒帶家什,一路高歌。因為在北邊,有劉全的家和他的兒子,劉全要趕在過年以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