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爭鳴：為實驗動物“謀福利”

本刊記者 朱剛剛

賀爭鳴：為實驗動物“謀福利”

本刊記者 朱剛剛

專家檔案：

賀爭鳴，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實驗動物管理處處長，博士，研究員，碩士生導師。畢業于中國農業大學，曾在澳大利亞嚙齒類實驗動物微生物監測中心進修，主要從事檢測方法標準化研究。擔任國家和北京市多個實驗動物機構委員或理事長。主持承擔國家科技部、衛生部、北京科委課題21項，中檢所中青年研究基金課題2項。作為主要研究人員，參與“863計劃”、“科技平臺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課題14項。研究成果多次獲北京市金橋工程、中國實驗動物學會科學技術獎等獎項，并于1999年評為北京市實驗動物科技之星。在國內外學術刊物上發表論文189篇。出版學術著作5部，參編（譯）學術著作15部。擔任《中國實驗動物學報》、《實驗動物科學》和《實驗動物與比較醫學》副主編，《中國科技資源導刊》和《中國病毒學雜志》編委。實驗動物國家標準（GB14922.2-2001）主要起草人。

天花的滅絕、疫苗的研制、器官移植、轉基因和克隆技術，無不是借助實驗動物獲得成功。大到靈長類動物、犬、豬，小到小鼠、果蠅、線蟲，全世界每天有無數的動物進入實驗室，它們是生命科學研究的基礎支撐條件，在新藥研發、藥品生產與質量檢定和科研教學等方面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從某種程度上講，其發展和應用程度已成為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科技水平高低的重要標志之一。

在很長的時間里，這些“活試劑”、“活儀器”在實驗時遭受的痛苦并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隨著科學技術的日益發達，人們對這些為人類科學進步作出犧牲的動物們給予了應有的關注，“動物福利”一詞逐漸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在我國，“動物福利”的提出始于上世紀90年代。1996年受中國藥品生物制品檢定所和北京市科協的委派，賀爭鳴研究員參加了第二屆生命科學研究中實驗動物應用與動物試驗替代方法世界大會。就是從那次會議之后，賀爭鳴開始了一項當時在國內還幾乎是空白的3R理論研究。

3R，就是Reduction（減少）、Replacement（替代）和Refinement（優化）的簡稱。

Reduction，是指在科學研究中，使用較少量的動物獲取同樣多的試驗數據或使用一定數量的動物能獲得更多試驗數據的方法。

Replacement，是指使用其它方法而不用動物所進行的試驗，達到某一試驗目的。或者是使用沒有知覺的試驗材料代替以往使用神志清醒的活的脊椎動物進行試驗的一種科學方法。

Refinement，是指通過改進和完善實驗程序，減輕或減少給動物造成的疼痛和不安，提高動物福利的方法。

對話賀爭鳴

作為國內動物福利研究的先行者，日前，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實驗動物管理處處長賀爭鳴接受了本刊記者的采訪。

記者：動物福利和我們一般所說的動物保護有什么不同？

賀爭鳴：我們在國外參加實驗動物科學研討會時，會場外面常有動物保護者高舉牌子，上書反對用動物做實驗的標語。我們所從事的動物福利，和這些舉著牌子搞動物福利的人完全不一樣，他們是從極端的“動物權”角度出發反對利用動物做實驗，完全不考慮科學的發展。而從我們的角度來看，動物福利是為科學發展服務的，提高了動物福利，能夠為科研提供更好的保證。如果實驗動物生活環境惡劣，營養狀況差，就不可能獲得準確的實驗結果。

記者：您在國內最早提倡3R理論，實施狀況如何？實施過程中遇到什么阻力，如何解決的？

賀爭鳴：3R理論自上世紀50年代末由英國專家提出以來，在國外獲得快速發展。而我國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接觸到這個理論。1996年，我在荷蘭參加第二屆動物實驗替代方法大會，接觸到國際上非常優秀的專家，他們在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我聽了感觸很深。回來以后，決定把3R理論引進國內。但是，一開始很多人都不理解動物福利，在國內會議上介紹動物福利時，一些聽眾發笑。恒溫、恒濕、空氣凈化、不能有細菌污染，這種種對實驗動物生活環境的嚴格要求，讓當時很多人不理解。隨著科學的發展，大家認識到，實驗動物與科學儀器、診斷試劑一樣，不標準的話，測定出來的數據無法可信。因此，動物福利逐漸地被人們接受。

另一方面，3R理論的實施也遭到動物保護者的反對。2001年，我在一個會議上作了《科學合理地使用實驗動物，為人類健康服務》的學術報告，當即遭到參會民間團體和動物協會人員的反對，他們從動物保護角度反對利用一切動物實驗，并舉出古時神農嘗百草的故事來反駁動物做實驗。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是在科學不發達時代不得已而為之，而認為現在還應該停留在那樣的階段，則是盲目的動物保護意識。實際上，以動物作為替身接受各種試驗，使人類避開了因受試驗而可能導致的危害是科技發展史上的一大進步。

記者：政府在動物福利的研究和立法上有哪些舉措？

賀爭鳴：政府從科學發展的角度支持開展動物福利研究。2003年，科技部立項開展“與世界接軌的動物福利技術研究”，這是我國科技管理部門在動物福利研究上的第一個項目。項目旨在通過研究動物福利技術，來為科研提供更好的保障。2005年，這個項目結束，取得了很好的成果，為2006年科技部發布的《關于善待實驗動物的指導性意見》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2011年，科技部批準成立了國家實驗動物專家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主要職責是協助科技部制定實驗動物發展規劃、科研立項，從業務上進行指導，提供建議。今年七月份，科技部發布了國家“十二五”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其中明確提出，在“十二五”期間，推動優勢實驗動物資源和實驗動物新品種（系）的開發與應用，加強國家實驗動物種子中心等綜合實驗服務基地建設，加強科技條件資源的質量保障體系建設以及模式動物研發等，進一步發揮實驗動物在科學研究和產業發展中的支撐與引領作用，提升我國生命科學研究和生物技術產業自主創新的能力與水平。

記者：國外的情況如何？我國與國外相比應在哪些方面加強力度？

賀爭鳴：動物福利立法最早的是英國，立法的力度逐漸加深，從防止虐待，到動物福利法，如今已形成較完整的體系。國外利用實驗動物做研究，有嚴格要求：一是單位要有資質，二是實驗人員要持證上崗，三是要通過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委員會的審查，通過批準才能使用。審查非常嚴格，要審查在整個實驗過程中用什么動物、采取什么手段、對動物造成了什么傷害，對實驗所必須的傷害要說明理由。對不符合要求的實驗，輕則修改實驗計劃，重則停止實驗。國外對靈長類動物用于實驗要求尤其嚴格，隨著發現用小動物做實驗的結果與用靈長類動物實驗的結果相同或相近，某些國家靈長類動物用于實驗受到嚴格控制。

但是，這樣做的目的并不是取消動物實驗，而是逐漸利用新技術來代替。最實際的就是研究一些替代方法，減少實驗動物的使用量，在動物福利和科學發展發生矛盾時，應以科學發展優先，而不是一味盲目地反對動物實驗。

與國外相比，我國在這方面差距較大。3R研究與我們目前從事的實驗動物

科學科研究其最終目的都是為生命科學和其它領域的研究提供有力的研究手段，使科學研究更加科學化，試驗結果更加準確、可靠。因此，在我國具有一定基礎和需求的研究領域中，針對那些因各方面因素導致動物試驗結果不穩定，但在國外已有成熟的替代方法的，應盡快啟動并廣泛開展3R研究。這不僅是與國際接軌的需要，也是生命科學研究發展的需要，同時，也是實驗動物學科自身發展的需要。

記者：今年是“十二五”開局之年，您有什么計劃？

賀爭鳴：實驗動物福利和動物實驗倫理審查工作需要進一步加強，因為我國是開放的，尤其是科學交流，它是無國界的，要想實驗結果得到國外認可，實驗動物和動物實驗技術就必須與國際接軌。國外倡導動物福利，我們也必須跟上。比如在國外發表文章時，實驗動物倫理審查委員會要出具證明，說明你這個實驗是在符合動物福利的環境中進行的，否則不予承認。從這個意義上講，實驗動物福利與科研成果交流與認可是緊密相連的。為此，應加強對科學研究和產品檢驗中實驗動物福利和動物實驗倫理的審查。到目前為止，已有五個省市通過人大立法發布實施了《實驗動物管理條例》，規定使用實驗動物時要經過倫理審查，目前已有許多單位都建有專門的機構開展此項工作，但是工作成果良莠不齊，因此加強倫理審查機構的建設，發揮應有作用十分必要。

總之，科學發展與動物福利不是完全不可協調的兩個對立面，研究實驗動物福利和動物實驗倫理，有利于科學發展；反之，科學技術進步也會推動新的動物實驗模式和新的實驗操作技術的發展，有利于實驗動物福利的保證和提高。兩者之間相互制約，彼此推動，從而達到協調發展。